小枝,人偶似的小枝转动眼球。
石次郎消失后她一直这样,默不作声地跪坐着,缺乏人的生气,她不喜也不悲。
如果解释她与石次郎的关系,除了血缘上的兄妹外,石次郎是她属于人类的锚点。
[为什么要活着。]
[因为哥哥还活着。]
[为什么要表现得有喜怒哀乐。]
[因为哥哥希望我是个正常人。]
她或许有点情感,只是太微弱,每一丝微弱的情感起伏都与石次郎连在一起,就在刚才,锚点在她面前眼睁睁化成了灰,这让小枝难以适从。
[我应该和哥哥在一起,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离。]
她困惑地嗅鼻子。
[可是,人应该要为了死去的亲人报仇,而杀死哥哥的津岛先生还没有死。]
幸运的是,小枝判断妓夫太郎会杀死太宰治。
——直到堕姬出现前。
“哥哥?”她听见蕨姬花魁迟疑地开口,现在,对方说的哥哥就是妓夫太郎。
[不太好。]
[我听说游女为了爱情会变得格外疯狂,下川屋的爱子甚至切下了自己的小拇指交给情郎,京极屋的岚也跟爱人私奔,哥哥说几年前还有新造为争夺男人刺死了老板娘。]
从听过的故事中抽绎出结论——女人为了爱情会变得疯狂。
[而哥哥永远会听妹妹的话。]
她诡异的直线思维将先决条件聚合在一起,得出了匪夷所思的最终结论,这结论驱使小枝做出行动。
她把家仆带来烧自己的油桶推翻,其中的液体哗啦一声浇在太宰与妓夫太郎的身上,前者蓬松的黑发被油压得粘在一起,小枝举起打火石。
咔——
咔——
“臭丫头你在干什么!”与堕姬尖叫声一同而来的是她的腰带,不知怎么的,在腰带穿过太宰时,它们失去了原本的活性,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丝缕,在这短暂的空档中,火星落在油上。
一朵火花、两朵火花、三朵……
妓夫太郎切了一口,他才不管太宰逐渐被火吞没的身影,翻身向后一跳,扑灭了身上的小火花,就在这时,堕姬从他身边风一样地奔过,嘴里尖叫着“太宰!”
小枝还站在太宰边上,堕姬美丽的手抓住她的头颅,微微用力。
嘭——
遍地红白。
“太宰!太宰!太宰!”
堕姬疯狂地尖叫着,她想起了很多事,悲伤的画面一股脑地灌进脑子里,不是先前出现过的,让她疼痛不已的灼烧错觉,而是另外一幅。
在她被烧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一个试图拯救自己的人也在被烧。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包括只剩下一条丝线般微弱生命时,从风中传递入耳的人声。
“这个男人?烧了。”
或许是在火焰灼烧的生死之间,她的灵魂脱离了躯体,在风中遨游,不知不觉就飞回了家的上方,她看见了很多,看见太宰被塞进三人的家里,看见他被浇上油,看见他在火中疯狂挣扎,看见塌方的屋檐倒在他身上,看见从他怀里掉出来的胭脂盒。
那天回来时,他买了一盒新的胭脂,是给堕姬带的。
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她尖叫着把人从火焰堆里救出来,疯狂地扑打他身上的火焰,不顾自己的头发,自己的皮肤,昂贵的和服布料卷入火中。
妓夫太郎愣住了。
“你救救他啊!”恍惚间听见了妹妹的哭喊声,“你救救他啊!”
“我不能让他被烧第二次。”
第二次。
妓夫太郎呆住了,他想到了自己跟太宰的对话。
“你被烧死了吗?”
“怎么可能。”
[满嘴谎话的骗子——]
妓夫太郎的眉头,鼻翼、嘴皱成一团,大批量的黄土堆在太宰的脸上,身上,盖过火焰,橘色的光逐步逐步熄灭了,他身上残留大片烧焦痕迹。
堕姬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哭喊着“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说的到底是一百五十三年前的太宰,还是现在的他?
“喂——”妓夫太郎一把将还在哭着尖叫的傻妹妹提起来道,“快点,我们该走了。”他烦燥得说,“这家伙,他是鬼杀队的剑士,人现在在这里,距离其他人来也不远了。”
妓夫太郎说:“我们要换一个拟态,换一个地方。”
堕姬:“什么——”
“小梅。”那焦炭忽然开口了,嗓音沙哑,“吃了我吧,小梅。”他伸出手,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吃了我,你或许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
“说什么蠢话!”堕姬炸毛了,想也不想就拒绝,无论是她还是妓夫太郎,即使到了现在这一步,出现了让她无法理解的啼笑皆非的局面,也从来没想要把太宰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