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因为战后人口凋零,为人口繁衍计,除鼓励寡妇改嫁之外,女子十八、男二十,若是未嫁娶者,因交当地县衙配婚。”
向晓久点点头,怜悯地看着薛家主:
“我能理解做父母的,不管自家儿女是七八岁还是十七八、又或者七八十,都仍把他们当小孩儿看待的心情。
不过你这将一个正常时间成婚的话、都能当孩子他妈了的女儿一直这么当孩子,无原则宠溺,结果宠出个眼瞅着能叫你薛家跟着满门抄斩的……”
向晓久的目光在薛家主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身上转了转,叹息:
“你这慈父心,未免也太偏了点。”
又感叹:
“只愿贵府尚未有孙辈出生,否则纵使律法宽仁、朝廷宽宥,七岁以下孩童轻易不斩首,但这长辈都没了的罪人之子,可未必能比红鞋子祸害过的那些小孩儿好运气。”
薛家主的嘴唇颤得越明显了,他侧后方同样鬓角有些斑白的两个男人、和他们身边的小辈神色都有些松动了。
向晓久看在眼里,反而不急着逼问了,只管慢悠悠地和这些人介绍诸如小可怜他们的情况:
“你知道给红鞋子祸害成孤儿的孩子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
“譬如那个小可怜……”
“像小可怜那样,混到养济院里头的,就算是那些孩子中的幸运儿了。”
“稍微不幸点儿的,给拐子卖到青楼妓院南风馆的,给卖到山沟沟里给好几个穷汉子做共妻的,又或者给乞丐团伙打断了手脚控制着乞讨的……”
“那些也只能算是稍微不幸了点,哪怕挨了几年十几年苦之后各种死,却还都不是最可怜的。”
“你知道我听过的,那些孩子里头,最可怜的一个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两三岁就成了孤儿的孩子,先是托赖乡里乡亲好心,东一口西一顿地给养到五岁上头,
结果因为年景不好,乡亲们自己也艰难,那孩子就更吃不饱了,结果为了半只腐烂的老鼠,和野狗争抢的时候,被野狗扑咬生吃了……”
向晓久慢悠悠地问,问脸色灰败的薛家男人,也问脸色白得像鬼的薛家女人:
“你们猜猜看,那孩子到底是给生吃到什么程度,才死掉的呢?他到底是痛死的,还是吓死的?”
薛家主终于撑不住了,转头看向原是在榻上半躺着装病,这会子却是真要病了的薛老夫人:
“母亲……”
薛老夫人颓然叹息:
“冰儿,你就不要倔着了,咱好歹求个坦白从宽罢!”
再不敢妄想给孙女脱罪了。
薛冰兀自咬着唇,她看看祖母,又转头看看父亲和薛家的其他男丁们。
然而原先护着她的这些人,这会子,神情都有些恍惚。
甚至就连陆小凤,陆小凤虽然最终还是站了出来,将她挡在了身后,但他转身之前的那个眼神……
女人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向晓久为了尽快将红鞋子的蛇蝎们处理干净,也算用了十分精力在观察众人了。
就这,他都没看出陆小凤对薛冰的眼神有什么变化。
偏偏薛冰只在慌乱之间,和陆小凤的一个眼神交汇,就立刻发现了不对。
陆小凤现在是还护着她。
可她和他之间的路,也就只能走到这里了。
察觉到这一点,薛冰简直心痛得要发疯。
这时候,薛老夫人又是一声颓然:
“冰儿啊!”
薛冰这下子不只心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儿,一瞬间也有些茫然了。
她加入红鞋子,是真的错了吗?
可是大姐,公孙兰,她说女人也不需要做男人的附庸,女人应该团结起来,做出一番样子,叫那群臭男人好看……
薛冰并不认为那些话是错的,然而……
向晓久的声音不带丝毫火气:
“说起来,那个孩子也还算有几分走运,遇着那么几只都饿疯了的野狗,竟都没叫吃得一干二净,还剩了点儿尸骨,叫乡亲们一道埋到他父母坟墓里头去了……
听说那吃剩下的骨头上还带着齿印呢!你看过被狗啃过的骨头吗?”
“那几只野狗也被打死,给乡亲们分着吃了。
听说也是只只都被饿得只剩皮包骨了,又因那孩子实在小,却偏想着从它们口里头夺食,这才奋起袭击人的……”
“可见无论是人是狗,都多是活着都艰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