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吕布唯恐他投降是假,先让人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看起来稍显几分狼狈。
但就算如此,这位中年将领的脸上也不见多少慌乱,而是用着谨慎的目光打量着刘秉,此等表现,也算对得起他这将门出身。
刘秉心中暗暗赞叹一声。
却不仅仅是在赞叹段煨的风度,而是在赞叹,贾诩他果然很了解段煨的作风,不愧是一位合格的谋士!
在先后两个重磅消息击溃了他守营的信心后,他直接选择了放弃守营,向刘秉投降。
若换一种方式强攻,刘秉要拿下段煨或许不难,付出的伤亡却会比现在多得多了!
他抬手吩咐道:“为段将军松绑。”
孙轻连忙上前来,执行了陛下的命令,也顺便在旁当了个护卫,严防段煨此人口称投降,却要在此刻行刺陛下。
好在陛下自己站得也并不太近,只是在看到段煨解开了束缚随即起身时,含笑点了点头:“早前就听闻,董贼军中算得上是秩序井然的,只有段将军与徐荣将军。先前贾诩陷没军中时,也曾多次向朕陈说,段将军有效仿先贤之意,善待士卒,与人亲厚,若是死在此地,也是大汉之不幸。”
段煨愣了一愣,躬身答道:“您谬赞了。”
他听得明白刘秉话中的意思。
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提及贾诩?恐怕这前后夹击的策略正是贾诩提出来的!也只有贾诩如此了解他军中的情况,如此了解他!
偏偏刘秉说的,不是贾诩献策,而是贾诩夸赞于他,这话听来就让人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那个贾文和什么时候跟陛下说起这些了?”张燕在远处低声问道。
司马懿同样小声地回答他:“赵将军正式发兵前夜,贾文和与陛下有过一段交谈,但我猜,这话更有可能还是陛下自己说出来的,为了让段煨好受一些。”
从陛下的神色里,司马懿也看不太出来,这到底是真在陈述事实,还是顺口缓和一下下属的关系。
正在他和张燕的交谈间,刘秉已又开了口:“谬赞不谬赞的,段将军也不必和朕客套了,朕只问你一句话,段将军——到底是汉室的将军,还是董卓的将军?”
段煨喉咙里灌入了一阵冷风,也让他的头脑愈发冷静。
面前的皇帝并未身着冕服,只穿着易于行军的衣衫,甚至并未因先前的得胜,拿出怎样咄咄逼人的态度,但光只是这一句让他表态抉择的话,已是尽显上位者的风范。
好在,这并不是一个难以给出答案的问题。在他选择投降的那一刻,就应该有一个结论了。
他伏地叩首道:“段煨誓死效忠汉室!先前与陛下为敌,实是……”
“实是要怪董卓,让这天下出现了两个皇帝!”
刘秉接上了段煨的犹豫,也让他蓦地抬起了头来,目光中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还没等段煨开口,他已听到了刘秉的后一句话:“段将军,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谁为天下正统了!”
段煨怔怔地,给出了一个“是”字。
是。
谁为天下正统,难回答吗?能得胜的那个,就是正统,而另外的一方,就只是逆贼而已。在凉州人的评判标准里,优胜劣汰更是最常见的规矩!
眼前的这位陛下,无论是风姿气度还是统兵御将的本领,都远胜过被董卓扶持起来的傀儡小皇帝,再往前追究礼法,也比刘协更该称得上一句汉室正统,本就应该回到洛阳去继承大统的。
陛下能既往不咎他的过错,让他做出选择,已是贤明仁德之举,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随即抱拳应道:“恳请陛下,给臣以戴罪立功的机会,协助陛下杀回洛阳!”
“且先不急,看看前面的情形。”
刘秉并未即刻应下,而是伸手招来了士卒,让其再去打探前方的情形,尤其是要打听清楚,赵云和贾诩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为何还未归队入营。
也是赶巧了,他抬眼就见,张辽带着一名士卒匆匆向他这边赶来。
那士卒衣着暗沉,有若冬日的山石,正是赵云带出去的那一路兵马所着衣衫。
“陛下!”张辽代对方开口道,“赵将军让人回报,董卓派往此地的援兵不是一路,而是两路。他们靠着夜间伏击,杀伤数百,逼退了其中一路,却叫这两方会合在了一起。赵将军麾下兵马甚杂,虽有贾军师筹划,借助地利佯装出了声势,也只能暂且与对方僵持。臣请领兵支援!”
“……”陛下在收到这条军报时是何想法不好说,段煨却是不由眼前一黑。
“而是两路”“兵马甚杂”“贾军师筹划”这一条条信息,都跟他原本想象的情景大有不同。
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陛下淡定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他有没有兴趣来个降而后叛。
段煨心中一凛,连忙答道:“臣请与张将军一并支援!”
他咬字铿锵,极尽用力,仿佛并不仅仅是要宣告自己的忠诚。
司马懿在远处就看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看贾文和热闹呢。去笑话笑话那家伙,虽是个运筹帷幄的军略好手,却也没想到,董贼想要杀陛下之心如此坚定,竟然不止派出了一路兵马。”
“但他若真能解子龙与文和之围,便是笑上两声,自此恩怨两清,又能如何呢?”刘秉转头回来,拍了一下司马懿的脑袋,“你也跟去,趁着这机会好好练练本事!”
司马懿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陛下推到了段煨的面前,随即对上了段煨略显迷茫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是不敢相信,陛下身边的谋士竟是年少到了这个地步。
司马懿可受不了这样的小觑,昂着脑袋抻着脖颈:“你莫要小瞧于人,你那贾军师纵火烧桥,还不是被我们拦下来了。走!我倒要看看,这西凉军的垂死挣扎,能有多少本事。”
段煨:“……你,你今年几岁了?”
“甘罗尚可十二为上卿,你管我几岁?”
“……”
荀攸缓步走到了刘秉的身边,面容依然是一惯的沉静庄重,“垂死挣扎的狗尚且还能跳过墙去,更何况是西凉勇士。陛下虽听贾文和之言,迫使段煨来降,但要抵达洛阳,恐怕还需要经历一场恶战。”
“那又如何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荀攸总觉得陛下像是又想通了什么,目光也比先前更为明亮坚决:“那就打这场恶战!”
让他看看,西凉军的悍勇表现,到底能拦截住他多久!
赵云的兵马因段煨和张辽的出兵接应徐徐撤向后方,由另外的两方兵马接应上来,挡住了西凉援军的反击。
可惜,董卓对于刘秉有着十万分的警戒,这次派遣出来的,全是真正直属于他的部从。
面对段煨的出面招降,毫无意动的表现,反而更是坚决地拦在汉军挺进洛阳的路上。
刘秉无从得知,董卓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能确定,这是一路必须杀过去的壁垒,一时之间,两方陷入了激烈的混战当中,竟让他的兵马暂时被迫止住了脚步。
但在此刻,被西凉军强势反击的,又何止是刘秉这一路。
虎牢关上的徐荣吃了一记败仗后,安顿好了用来充当吉祥物的刘辩和受伤的董旻后,重新调整了虎牢关的防御。
这虎牢关倒也无愧于是天下雄关,让袁绍和曹操虽已几近合兵一路,仍然在关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还有一路,是驻扎于洛阳南部太谷关的李傕。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董卓麾下的将领,名为胡轸。
这两人倒是当真胆大至极,在听闻哨探来报,孙坚已率军抵达太谷南面的鲁阳后,便即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由李傕继续守关,而由胡轸带兵前去进攻孙坚,务必要趁着这长沙太守还未能在鲁阳站稳脚跟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说来也是巧,孙坚此时何止是没能在鲁阳彻底站稳脚跟。
他先后逼死了荆州刺史王睿和南阳太守张咨,于荆州人士来说,简直就是个悍匪!虽然这两桩事各有他办事的理由,但荆州官员一听孙坚到来,都已先纷纷退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