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大的灵魂撞击着长矛,发出愤怒的嘶吼,然而没人能听见他的指控。
梅塔特隆将从刺破耶稣皮肤的荆冠上取得的鲜血滴上长矛的矛尖,温和地嘘了一声:“安静,安静,朋友。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与天地同寿,和神明一样永恒。”
“而我想要的回报非常微薄,只是一柄廉价沾血的长矛,还有一些沾了血的刑具。没人需要这些,对吧?”
蓬勃的野心终于突破冷漠的表象,如同狂风般在身躯中冲撞回荡。
梅塔特隆怀揣着叫利奥兰发寒的狂热催使奇迹将圣器熔炼成型:“来吧……来吧!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
也许旁人会误解祂除了偏激地宣扬上帝之名没有别的追求,但那是因为祂真正想要的东西并不那么适合在任何人面前展露。
会有君主的代行者全然不觊觎君主的御座吗?梅塔特隆不信。
祂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抓住任何机会来展示自己的权能——决定所有天使的升降(那个叫利奥兰的天使竟想将升降职位交给没有生命的业绩来决定,梅塔特隆对此嗤之以鼻);使用天堂独一无二的老者形象,以此彰显自己的特殊和权威;对着妄图跨阶向上帝汇报的小天使说“向我说话,就是向上帝说话”……在品尝过说一不二的权利和地位带来的快感后,他要如何放手?
所以主啊,请回到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吧,继续和从前一样漠然注视这个世界,只有这样祂才能继续和从前一样享受……祂是说,勤恳地为上帝驱驰。
这难道不是祂该享有的权利吗?祂在主面前如此谦卑勤勉,满心爱戴,祂本就该享有比那些忤逆不敬的大恶魔更多的权利。
凭什么他埋头苦干数千年,主却对着一群悖逆之子张开双臂?这对祂来说难道就公平吗?
亢奋、嫉妒、愤怒、野望,情感的洪流在梅塔特隆的身躯中交织,令祂的思绪混乱且逻辑跳跃。利奥兰被迫感同身受,几乎要被这些情绪和跳跃性的思维绕昏头。
但他很快迫使自己脱离出来,忽略这些再追究原因已经不再有意义的情绪和思想,捋了捋逻辑:
刚刚这个片段能证明什么?梅塔特隆动手弑神!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向上帝告……不,不。
上帝已经明确地表达出不打算插手的态度,否则也不至于对幕后主使的身份语焉不详。
话又说回来,他通过看档案得知的这个情报,难道上帝会不清楚?要知道主在动身前往耶路撒冷时,就显得有些难过。
祂岂止是知道,甚至可能已经预见。仍前往耶路撒冷,很难说究竟是因为祂“看见”这条时间线会通向最好的结局,还是仍对梅塔特隆抱有期望,希望梅塔特隆能够做出与预视中截然不同的选择。
利奥兰在心里划掉向上呈报的选项,在意识到或许真得“我打梅塔特隆”后,不得不硬着头皮集中注意力,只关注现在的梅塔特隆手上有什么?这将决定他的下一步计划。
“圣器……”利奥兰几乎和记忆里的梅塔特隆一齐发出一声懊恼的咕哝。
梅塔特隆是因为尝试催动命运之矛,却发觉以自己的力量,甚至不足以使用命运之矛超过3分钟。
利奥兰则是因为这情况意味着迄今为止、他们都未体验过其真正实力的命运之矛,或许拥有着远超其他圣器的力量。
换而言之,此时此刻的梅塔特隆还持有着完整的命运之矛,那直接向其发起挑战是不明智的决……定……等等?
可未来的命运之矛好像很容易就被他折断了?那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矛柄因为没淋到神血,所以脆弱?
记忆里的梅塔特隆在此时恼火地握拳砸了一下长矛,因追击利奥兰和亚兹拉斐尔等没成功,仍被抢走了铁锤和泥土。
矛柄承受梅塔特隆的一击后依旧安然无恙,令利奥兰更加迷惑。
其实细想之下还有更多迷惑的地方:
比如都决定杀死利奥兰了,为什么梅塔特隆不亲自动手,非得找一堆反派地迂回帮忙?直接杀死耶稣,梅塔特隆可能有心理障碍,杀利奥兰难道梅塔特隆也有心理障碍?如果说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那梅塔特隆勒死犹大时,也没犹豫啊?
说真的,假如梅塔特隆在未来直接对着第37级小天使戳一指头,现在可能也没利奥兰蹦跶碍事的机会——
一只冰凉的手掌忽地压上他的后颈,利奥兰霎时一个寒战,下一秒就被扯出档案、重重摔砸在地。
乌列尔原本宽敞无垠的办公室此时站满了天使,加百列、乌列尔等高阶天使围在梅塔特隆身边,站在人群的前排,此时乌列尔正以一种无情的口吻对梅塔特隆说:“突然在办公室看见他,我还愣了一下,毕竟我们之间没什么交集。你刚刚说他做了什么来着?”
梅塔特隆挂着和蔼的微笑,令人生寒的眼神缓缓从利奥兰的脸转移到利奥兰手中的卷轴上:“他伪装成主的样子,问我讨要我的档案卷轴。我没想到有人会为了这种东西伪装上帝,我的意思是——这有什么意义?”
“伪装成——”加百列失态地破音了一瞬,又赶紧端回架子,“咳,听我说,梅塔特隆阁下。我相信利奥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哦,真的吗?”梅塔特隆看向利奥兰,“那么有什么理由,重要到可以让一名天使不惜伪装成上帝,向我撒谎?我洗耳恭听。”
利奥兰不理解梅塔特隆明明知道能让祂身败名裂的证据就在他手中,怎么还能主动提问的:“你谋划弑——”
迎着梅塔特隆漾着冰冷的快意的双眼,利奥兰忽然反应过来了:为什么梅塔特隆如此急切一定要将他当场抓住,甚至不畏惧惊动所有人,仿佛一点不怕他当场将手中的罪证公之于众?
因为这恰恰是祂掩盖罪证的最佳方式。
梅塔特隆冲他挑眉:“怎么了?我正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话说到一半再咽回去,只会给人留下更糟糕的印象。利奥兰参与过无数次谈判和审判,深知遮遮掩掩的行径有多招人反感,因此即便他知晓自己已经步入梅塔特隆的阳谋,依旧还是将话说完:“……你谋划弑神。这份档案中记录着你的罪证。”
周围一片哗然。
加百列和米迦勒还在傻眼;乌列尔不动如山地背着手站在梅塔特隆身后,像个忠诚的士兵。
梅塔特隆敛起笑容,有些严厉地说:“利奥兰,你必须清楚,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没人能担得起这样的指责。”
利奥兰很想叹气,他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并不像从前那么好对付,这回他恐怕很难在谈判中占据上风,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将拔河的中心红绳往自己的方向掰一掰:“我说了,证据就在我手中的档案卷轴中。”
“但你是全天堂接触档案卷轴最多的那一个,谁知道你大费周章获取卷轴,是否就是为了更改里面的记录?”米迦勒的智商恰恰够祂走进梅塔特隆利用之前那句“伪装上帝就为了偷个卷轴,到底有什么意义”挖的坑。
——这就是梅塔特隆一定要当场将手里抓着卷轴的利奥兰抓住的原因。
只要卷轴在利奥兰手中,梅塔特隆就能说利奥兰修改了内容。之所以看不出修改的痕迹,是因为利奥兰长年累月从事这项工作,所以手艺巧夺天工。
反观如果祂因为心虚按下这件事不让人知道,给予利奥兰将卷轴送回、再带着天使找上门的机会,梅塔特隆就很难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卷轴中会有谋划弑神的记录,或者有刻意更改过的痕迹。
梅塔特隆作势沉思数秒,转身面对身后无数双惶恐不安的眼睛,举起双手示意众天使安静:
“很明显,利奥兰手中的证据不能够纳入考量。但没关系,我还有另一个更加可靠的论证方式。”
“请各位思考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天父是可以被杀死的吗?如果不能,你们认为天父会对有人意图弑神的计划毫不知情吗?如果同样不会,那么全知全能的天父为何还未惩罚妄图弑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