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个试衣间吗?”利奥兰感觉背后有点毛绒绒地发痒,一贯重视仪态的天使决定无视这点小细节,反手去摸索房门的把手,“巴黎的那间?”
“我想是的。”蝙蝠侠低而轻的声音就落在耳边,对方坚实的手臂环绕过来,握住他伸去寻找门把手的手腕,“我还记得我们在这件房间里试戴了面具,我告诉你如何伪装成深陷爱情的浪子,还问过你一句话。”
门缝上方投出一缕细细的光,如此恰巧地落在布鲁斯褪去头盔、露出的那双蓝眼睛上,将那双眼睛映照得像一对在晦暗处依旧熠熠生辉的海蓝宝石:“Have you ever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你曾与人共坠爱河吗?)”
“……是的,我记得。”利奥兰松开了搭上门把手的手,“那时候我的回答是一个问题:你在想谁?”
布鲁斯的眼神依旧是深邃有力的,似乎从未改变:“通常我会这样回答:哥谭。但在此时此刻,答案是——你。那么你呢?”
天使笑起来,抬起垂在身后的手摸了摸布鲁斯汗湿凌乱的短发,又去摸布鲁斯的面庞,布鲁斯就微微侧过脸蹭蹭他的手掌:“——通常我会这样回答:美德。但在此时此刻,答案是——你。”
布鲁斯的手掌搭上他的后背,缓缓垂下头,又在抵上彼此的额头时不约而同地停下,没来由地同时低笑出声:“天。我真的太困了,没法亲吻。我甚至在担心我会不会下一秒就靠在背后的墙上睡着!”
天使笑到一半已经开始往下滑了,试衣间的门板被两个人高马大、还非得蹲下的男人挤得发出吱呀作响。
店面中,因为远在巴黎,对世界毁灭危机暂时一无所知、估计要等国际频道新闻才能知道的设计师纳闷抬头:“嘿!亨利,你听到试衣间那边传来的声音了吗?该不会是进老鼠了吧!哦*,快去看看!那里面还挂着几件用材昂贵的礼服!”
名为亨利的学徒打着哈欠匆匆赶到试衣间边,伸手打开房门,就见一大簇华美洁白的羽翼从试衣间中漏出来,层层叠叠的羽翼下半露出天使熟睡的面庞。
另一张同样眼熟面庞轻贴着天使的侧脸,黑色的披风像展开的蝠翼,半覆住天使的半边羽翼。
亨利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看着试衣间里互相遮掩着熟睡的非人类们(显然,在亨利心中,蝙蝠侠也属于非人类的一员):“——*!老板!!我们试衣间里长奇怪的东西了!!我……呃……”
夏风轻轻吹入铺面,一股舒适的困意涌上亨利与设计师的头脑。两人在这个并不闷热的午后同时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或趴或坐,陷入熬夜忙碌后应得的安睡中。
——这是2019年7月7日的下午,造物们在没有造物主的帮助下成功创世的第一天。
夏风以前所未有的温柔拥抱着世界,伦敦苏活区的一家旧书店前,有一辆漆黑的老式宾利正在起劲地反射着阳光,等待旧主人回归时看着它发出惊喜的大叫。
地狱犬公爵懒洋洋地在污水厂地面上打了个滚,让恰到好处的阳光烘烤祂深黑——但其实泛着点焦糖色的肚皮毛。
一切都恰到好处,我亲爱的日记本,正如最初的最初,我在行走于混沌的黑水上所预见的那样。
——2019.7.7,周七,暴雨转晴,雅威笔
第106章
利奥兰扎扎实实地睡了将近一周。期间有多少人或非人类破防、苏醒的助手传出怎样爆炸性的新闻,都与熟睡的他毫无关系。
第七天时,他终于懒洋洋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韦恩庄园华丽的吊顶,以及吊顶上一处明显新补过的豁洞痕迹。
阳光越过窗台照进室内,细小的灰尘在明媚的金光中缓慢飞舞,一旁传来布鲁斯苏醒时不情愿的哼哼声,像大猫的呼噜:“Hmmm.”
大概是因为习惯性在白天睡懒觉,甫一感受到越过窗台、落在身上的阳光,布鲁斯就像一只真正见了光的吸血蝙蝠一样缓缓缩进被窝内,并熟练地拽下枕头,藏住被窝的入口。
但没过三秒,这只大型蝙蝠又从刚筑好的被窝巢穴中重新冒出一颗一脸冷静、目光清醒的脑袋:“我睡了多久?”
利奥兰觉得这一幕多少有点可爱了,用欣赏的眼神注视大猫起身,用庄肃严谨的衬衫马甲包裹住自己猎豹似的身躯,人类的衣装将对方极具攻击和侵略性的宽阔后背与劲瘦腰身都收束在理性和人类的礼义秩序下:“不知道,我也刚醒。你的电视遥控器呢?也许新闻里有对终战的报道。”
布鲁斯正在打领带,闻声腾出一只手去摁遥控器。电视甫一打开,评论员亢奋的声音就钻入两人耳中:
“……没人相信我!但来自法国的这条新闻,证实了我的推测!太阳王的确和蝙蝠侠有一腿,否则隔壁的超人和蝙蝠侠搭档了这么多年也不能随意踏入哥谭,为什么太阳王却时常在哥谭活动?”
另一位特邀评论员猛锤了一下桌子:“又有谁为阔佬父子发声?理查德·格雷森牺牲的还不多吗?布鲁斯·韦恩给蝙蝠侠砸的钱还不多吗?蝙蝠侠居然还能干出这样背刺投资人的事,足见他不可信!”
主持人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不是我们原本的话题——”
骄傲的评论员A高声:“蝙利是真的!”
恼火的评论员B更高声:“全是见色起意,你能指望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家伙,和一个背刺投资人的家伙有什么真情实感?一夜情罢了!这更证实了超级英雄没有大众想的那么可靠!”
聒噪的吵闹声被调低下去了,失去打领带的心情的布鲁斯重新屈膝抬腿压上床铺,微微向前俯身,撑在利奥兰双肩边的手臂阻止了天使起身:“又有谁为蝙蝠侠发声?他甚至没有得到过半个吻。”
利奥兰向下瞥了眼被绷紧的胸肌撑得艰难维系的纽扣,琢磨了一会应不应该救这小家伙于水火,一本正经地故意岔开话题:“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如果你的衬衫没有小一码、紧身衣没有那么紧身,大家就不会觉得你有什么色好图的——”
布鲁斯抬手扣住利奥兰的手腕,压在头顶的枕头上,微微俯身:“我就该用领带封住你的嘴,免得你满肚子坏水晃荡。但这样做,我要怎么吻你呢?”
天使忽然不说话了。
熟悉利奥兰的人都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紧张,利奥兰低声问:“如果吻过后,我发现得拒绝你呢?”
布鲁斯低下头,语气轻而笃定地说:“你不会。”他的另一只手覆上利奥兰的手背,温凉的指腹一路滑向尾戒,“我知道你不会。”
圣杯重塑出的是佩戴者心中的对方形象。布鲁斯心中的利奥兰是不染尘埃、愈合裂隙的光,所以利奥兰当初在谵妄破碎的领域中轻易修复了谵妄的意志、将绝望修复回希望。
而在布鲁斯的每一次复生中,他的身上都会燃起炽火,因为在利奥兰眼中,似乎总是消极处世的蝙蝠侠最宝贵的品质,恰恰是从未放弃希望——
这是二十一世纪。这里是哥谭。
这是一个和天堂地狱截然不同的环境,罪恶与病态在这座黑暗之都中横行,被击溃的对手只会在下一次露面时抛下更致命的毒素、敲碎你所爱之人的每一根骨头。
绝望孕育出一个又一个阿卡姆疯子、混迹街头的混混,但只有一个人在绝望、仇恨和愤怒中爬起来,选择成为秉持不杀原则的蝙蝠侠,这恰恰因为布鲁斯从未放弃哥谭应当拥有更好的黎明的希望、从未放弃对人性、对法治的希望。[注]
而就在日夜燃烧的希望之火中,布鲁斯还能感受到另一种情绪浸润着他,是理所当然、似乎存在得顺理成章的好感。
它起源于希望正是美德在绝境中磨砺而迸溅出的火花,生长于万余次的死亡与蜕生中,他们总是契合、从未动摇的前进步伐和意志。
利奥兰嘟哝:“那也还是你的问题。我只是叫你跟我一起去对耶稣的尸体动手脚而已,你偏要说‘当你享受欢庆时,我未必能次次在场。但如果你面对困境,我一定会站在你身旁’这种话,搞得我想用‘我会很忙’拒绝你都找不到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