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被拆穿谎言,笮融却毫不慌乱:
“他们想要我的性命,我自然只得还手。”
听到这话,朱治还想讥嘲几句,被孙坚用眼神制止。
孙坚并不想探讨笮融杀害赵昱等人的理由,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笮国相,我借你两万兵马,助你守卫徐州,你可愿意?”
孙坚身后的部将纷纷变了神色,连笮融也诧异地瞪大眼,几乎忘了维持虚假的悲悯之态。
“将军此言当真?”
孙坚不答反问:“下邳国的巍峨佛寺,笮国相莫非舍得?”
笮融当然舍不得。
他在徐州大肆敛财,劫掠百姓,仗着陶谦的纵容霸占漕运,向商户征收高额赋税,就是为了建造如阿房宫一样庞大、豪华的佛寺,让千万人前来跪拜。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岂会丢下十多年的心血,只带着一座小金像逃亡?
笮融目光闪动,确认孙坚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愿意下血本,当即认下:“如此,那便多谢将军。”
等笮融带人离开,孙坚身后的部将立即出言相劝。
部将程普道:“笮融此人,诡诈刁毒,若对他伸以援手,怕是有朝一日会被毒蛇反咬,悔之莫及。”
部将黄盖出声附和:“赵昱、薛礼都是清廉正直之人,却被笮融所害,此人口中没有一句实话,绝不可信。”
孙坚却只是笑道:“我用毒蛇,只是看中毒蛇的毒牙,让他为我们开路,又不是真的要将此人收到帐下。几位无需多虑。”
校尉朱治皱眉:“主公,笮融反复无常,喜怒不定,眼中只有利益。他能那么快地弃了徐州,对徐州全无眷恋,未必会为了佛寺,带着援兵折返。若他贪心不足,妄图吞象,想要谋害主公——”
“朱兄所言在理,但我心意已决。”孙坚沉声道,
“成大事者,当用一切可用之人。用人如用兵,兵行险招,方能制胜。笮融虽品行不端,却有智有谋。我抓着他的弱点,驱使他回返徐州,最多计划失败,亏损一些兵马,能有什么威胁?”
见自己的侄子孙贲也想开口劝阻,孙坚隐隐不耐:
“陶谦驾驭笮融这么多年,尚能安稳地活着,我莫非比陶谦还不如,只用一次笮融,就能被他所害?”
这话一出,其他人就算再想劝,也不敢在这句话上接口。
谁敢说主公比陶谦还不如,谁敢咒主公死?
朱治还想说些什么,被身后的同侪制止。
他在心中叹了一声,接受了同侪的好意,只隐隐觉得不安。
若是大公子孙策与二公子孙权在,兴许还能劝上一劝,可惜他们都在豫州……
朱治等人的忧虑,孙坚视若未见。
远在曹营的顾至等人得到这个消息,不禁感慨孙坚果然冒进而轻敌,竟连笮融这样的人都敢用。
“夏侯将军已发兵征讨徐州,与吕布左右夹击,徐州绝无抵御的可能。”
九月上旬,曹操派遣夏侯渊征讨徐州,自己则率领大军回到昌邑,暂做休整。
昌邑的府衙内,郭嘉在锅内涮着肉片,沾了酱汁,嗷呜一口放入口中:
“那笮融又不傻,岂会顺从地留下,充当孙坚的马前卒?”
顾至从咕咚锅中抢了一块排骨,放到荀彧碗中,又在另一侧幽黑目光的注视下,给戏志才夹了一块:
“话说回来,主公竟在孙坚军中安插了眼线?”
不怪他关注点稀奇,曹操都没能在老仇人陶谦身边安插几个眼线,竟然在孙坚身边插上了,这怎么能不让他意外?
顾至一边一个帮忙夹完排骨,仗着自己武艺高超、身手敏捷,长筷子一捞,又从碗里夹了一块肋排。
他俄然抬眸,不经意地看向前方。
坐在对面的荀攸又开始用那莫名深沉的目光盯着他。那道目光复杂难陈,带着少许恼火,又似隐隐夹着谴责。
顾至品味着这道视线中的深意,低头看向筷子上的肋排,悟了。
荀攸这是在怪自己一个人夹了太多排骨,害他没有吃到。
为了不让荀攸继续眼馋地盯着自己,顾至当机立断,将那块口感鲜嫩的肋排放到荀攸碗中。
荀攸:“?”
“公达想吃可以直言,我帮你夹。”
刚抿了一口小酒的郭嘉冷不丁地被呛了一下,立即转身,对着墙角咳嗽。
咳着咳着,莫名又有隐隐的笑声传来,让人听着不明所以。
荀攸沉默了片刻,看向顾至的目光愈加古怪:“……多谢,下回不必了。”
又夹了一块肋排的顾至全然没听荀攸在说什么,埋头吃得正香。
口中的肋排刚吃了一半,碗中已多了两条葵菜。
“不宜偏食。”
顾至刚想将蔬菜挑出碗中,听到熟悉的声音,筷子带向反方向,三两下将菜吃光。
“那名眼线,并非主公刻意安插在孙坚帐中。”
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咫尺之地响起,顾至忍着心中的牵动,迟钝了片刻,才意识到荀彧是在为他解答刚才的疑问。
“那人本该安插在袁术帐中。”
不需要说得特别直白,顾至便已经懂了。
孙坚身边都是他的旧部,自然不好安插细作。
袁氏兄弟往日里也惯爱演“折节下士”那一套,又颇有些自负。尤其是袁术,并无多少识人之能,只需稍稍运作,就能将眼线插到他的身边。
袁术被孙坚杀死之后,留下的部众都被孙坚笑纳。而这眼线……自然也成了孙坚继承的资产之一。
无心插柳,不外如是。
顾至继续啃着肉,听着几大谋士的分析,愈加觉得孙坚大约逃不了原著中早亡的命运。
“孙坚行事过于强势,又难改冒进的毛病,时常以身犯险。”
“杀伐果断、险中求胜、善于用计是他百战百胜的根源,却同样也是害他万劫不复的利刃。”
一边吃着汉朝版火锅,一边吃瓜的顾至刚升起些许喟叹,就察觉到两道目光同时往自己的方向射来。
投来的时机,正是郭嘉说到孙坚“以身犯险”的时候。
顾至原本大口大口地啃着肋排,被左右两道目光同时锁定,默默啃得小口了些。
不是……孙坚以身犯险,跟他有关系吗?为什么文若与阿兄要同时看他?
险些将牙口磨成仓鼠的顾至察觉到第三道目光,若有所觉地抬眸。
荀攸又一次幽幽地盯着他,这一回,除了沉邃的深色,他的眼中更多了几分微不可查的不解。
在顾至看来,像是在怀疑人生。
想到前几天荀攸莫名动了怒,顾至正想询问缘由,借着这场聚餐解一解误会。
还未来得及开口,看出他想做什么的荀彧已借着夹菜的举措,在他耳旁低语。
“阿漻勿忧,待到宴后,我会与公达说个明白。”
有荀彧处理这件事,顾至哪有不放心的理。
为了犒劳忙碌的荀彧,他又夹了两大块肋排,放到荀彧碗中。
“顾郎未免太偏心了,一次都未给我夹过。”
眼见锅中已捞不上肋排,郭嘉眼露哀怨,口中感叹,
“好歹我也曾是顾什长手下的一员新兵,总该照顾一些。”
一直沉默着陪吃的程昱从锅里捞了一块金笋,放到郭嘉碗中。
“没肉了,郭军师将就将就。”
戏志才从锅中捞了一块姜,同样放到郭嘉碗中。
“不必客气。”
郭嘉瞪着碗中的那块姜,嘴角微微一抽。
这是“要不要客气”的问题吗?程昱好歹给他夹了个能吃金笋,戏志才倒好,直接给他夹了一块姜,未免也太过分了!
原先的假哀怨,在看向碗里的姜的时候,多了几分真实的怨念。
在另一边啃鸡腿的二公子阿猊投以怜悯的目光,想了想,并没有将手中剃得极为干净的骨头递过去。
另一头,曹操因为头风病复发,正躺在榻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