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年初起,顾至就对诸多庶务格外上心。最近一段时间,更是主动建言,主动从军——尤其是今日,不仅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还关心起他这个主公。
可见,自从加冠成年,顾至日渐稳重,过往种种,只是他年少气盛,不知世情罢了。
曹操心中感慨万端,不忘将饼放入口中。
这一口,险些没崩掉他一口老牙。
见曹操一口凝固,顾至多看了两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给曹操的烙饼是所有糕点里最硬的那一批。
郭嘉险些没忍住笑,他平着脸走到曹操身侧,极其自然地开口:
“主公,这个烙饼虽然冷了,但香脆劲道,方才贾军师吃了一个,吃完了直说好。”
贾诩:……
他什么时候说过?
曹操扫了罕言寡语,仿佛默认的贾诩一眼,开始咀嚼口中那“劲道”的烙饼。
他和贾诩算是同龄人,贾诩还比他大几岁。两人都是不惑之年,没道理贾诩能咬得动的烙饼,他咬不动吧?
听着嘎嘎脆响,贾诩诡异莫名地看着曹操,又诡异莫名地扫了顾至一眼。
“确实‘香脆劲道’。”
曹操忍着腮帮抽搐的欲望,勉强咽下半个饼,还是将饼塞入腰间悬挂的布囊内,
“少时便要开饭,孤少用一些。”
旁侧憋了许久笑的郭嘉看破不说破,从行囊中又取出两块茯苓饼,用小布袋装好,递给曹操:
“这两块就留给主公路上用,行军劳顿,且打打牙祭。”
曹操自然不会拒绝心腹谋臣的好意,他接过布袋,顺势发出邀请:
“奉孝到孤那边坐一坐?”
如果之前没有做出赠糕点这件事,郭嘉大约真的会去曹操的车驾上坐一坐,毕竟曹操的马车更宽敞,更不易震动,也更贴合他的心意。
然而郭嘉赠出了他“心爱”的茯苓饼,对此,只能遗憾婉拒:
“多谢主公,只是嘉与文和兄一见如故,尚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不便离开。”
莫名当了挡箭牌的贾诩无声捋须,只当自己聋了。
曹操一向放任郭嘉,此次也不勉强,带着两位心腹谋士的“孝敬”转身折返。
顾至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开饭的时候,他发现同车的贾诩坐到了离他和郭嘉最远的地方。
第107章 占领南阳
贾诩似乎在特意避着他们。但当顾至与郭嘉与他搭话, 贾诩态度寻常、对答如流,丝毫看不出疏远之意。
曹操的大军并没有在林间耽搁太久,也没有在原地等候补给军的到来。他们只在林间休整了一夜, 就横渡淯水,以迅雷之势攻下西鄂。
在宛城的李傕听到曹操占领西鄂的消息,怒极之下砸了两套碗碟,张嘴问候曹操一百遍。
追随他的部将们都以为李傕会立即动手,把西鄂抢回来。然而, 不知出于什么顾虑,李傕怒归怒,但没有立即出兵。不仅没有出兵, 他还写信给博望的守将, 让他们也不许行动。
曹操占领了西鄂城, 迟迟没有等到动静, 立时便猜到李傕帐下定有高人指导。
“我军的计策,似已被敌方洞察,”
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 曹操的头风病再次发作,此刻却只能忍着头痛, 召开紧急会议,
“几位若有应对之法, 尽可畅所欲言。”
顾至瞥了眼躲在角落,捋须不语的贾诩,暗想:如果不是贾诩本人就坐在这, 在听到“李傕身边有高人”的那一刻,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贾诩。
察觉到顾至的视线,贾诩捋须的动作一顿, 率先开口:
“假若敌方看破了我们的计策,他们一定会控制博望坡与淯水河道,截断我们的粮草补给。”
“敌方没有立即反攻,未必是看破了我军的计策。”
郭嘉接过话茬,
“李傕初到南阳,不仅要提防城中变故,还要提防郭汜与刘表的突袭,分1身乏术。他按兵不动,兴许只是被其他变乱耽搁,又或者……是在等待援军?”
曹操顾不上嗡嗡作响的头,坐直了身:
“谁能做李傕的援军?”
自从皇帝失踪,李傕就与韩暹、杨奉等人决裂,更与郭汜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若是这些人冰释前嫌,与李傕重修旧好……
郭嘉摇头。对于可能与李傕联合的人选,他心中有了猜想。但那个猜想缺少依据,这样的猜想,一旦出口,容易误导判断,不如不提。
“被诸事耽搁,或是等待援军,只是其中的两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
郭嘉放慢尾音,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盯着顾至,像是在无声地提醒:摸鱼也要有个限度,好歹说上两句。
顾至于是就真的说了两句:
“还有一种可能,李傕并不担心西鄂县被攻占。城中或许有李傕留下的后手,可随时里应外合,拿回西鄂县。”
郭嘉这才继续道:“因此,我们应当做三手准备,不论李傕那一方是哪种对策,都可将计就计。”
接下来,几人根据“如何将计就计”做了深切的探讨,直到夜色渐深,才各自离去。
十日后,曹军的运粮队在博望坡遇到伏击,带兵拦截的正是消失已久的张邈与张超。
曹军抛下辎重,落荒而逃。
张邈解了心中一口恶气,带着舒适的心情靠近粮车,亲自举剑,挑开上面覆盖的麻布。
“这——”
装在车上的哪里是什么粮草,而是不值一文的枯草,除了拿来烧火,没有任何作用。
他身旁的张超神色骤变:“不好!”
要求撤军的指令还没发出,密林深处就射出几支火箭,点燃了车上的枯草。
山间风大,只顷刻的功夫,原本零星的火势急速蔓延,
火势顺时而起,沿着一排排列开的“粮车”形成一整道漫长的火墙,不仅在河岸划出一道长线,也将张邈、张超的军队一分为二。
“撤!各自撤离,在前方的渡口汇合!”
黑烟滚滚,张邈沿着口鼻,率领军队沿着河岸疾行,躲避不时射来的箭镞。
还未走出火场,火势愈加汹涌。为了不被毒烟夺去性命,张邈当机立断,命令士兵过河。
可当张邈带着士兵来到河的中央,等候他们的是埋伏已久的军队。
被“半渡而击”,张邈哪能不知这是曹军早就设好的圈套,就是为了将他们分而化之,再逼他们下水,趁着阵型分散的时候,一举剿灭。
张邈饮恨而终,张超趁乱逃亡,不知去向。
曹操的运粮队绕着山路,顺利地将补给运到西鄂。
当曹军打开城门,迎接粮车入城的时候,淯水沿岸的密林突然冲出一支军队,堂而皇之地攻城。
急速逼近的骑兵,却被城门口装载的小型投石机击中,乱了阵型,当即李傕这方的部将气得破口大骂:
“曹贼欺人太甚!”
他不明白曹军的投石机为何如此精准,更无暇去想这个问题。
突袭失败,早有准备的曹军从城内、另一侧林中冲出,将粮车掩护在身后,将他们团团包围。
等截粮的军队接连两次被曹军歼灭,李傕再也坐不住,带领麾下的大军,与博望城驻扎的大军一同包围西鄂县。
十二月,李傕军兵分两路,全力围攻西鄂。曹操带着大军固守城池,并未正面迎战。
“曹操现在倒是怕了?晚了。派遣两个曲的军队,明天去城前叫骂,看能不能把曹操骂出来。”
李傕心中憋着一团火,新仇旧恨一起上涌,让他恨不得当场抓住曹操,将他斩首示众。
“主公莫急。曹军粮草有限,即使十天前补了一些,也撑不了多久。主公只需截断粮道,最多半个月,城中定会焦灼不安。等到那时,我们再在城外劝降,城内自会生乱,待到那时,城池不攻自破。”
司隶人李儒如此说道。
他是李傕帐下的谋臣,也曾是董卓手下的亲信。董卓死后,他就跟了李傕。两人虽不是一家人,也非同乡,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李傕与李儒,自有一番惺惺相惜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