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取他性命的人,究竟是谁?
不由地,曹操想起东郡的事,想起那个从陈宫家抓到的细作。
莫非……
“幕后之人做了如此多的准备,耐心潜伏了数月,所图甚大。”
看出曹操隐而不发的猜忌,贾诩开口道,
“今夜的攻城之势……怕会有一场恶战。”
“走,随孤去东城门。”
众人正要继续赶路,顾至忽然出声。
“我有一物,需要派身旁的朋友去取,还请主公应允。”
曹操足下微顿。
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别人,曹操早已毫不犹豫地拒绝。只因顾至刚刚救了他的性命,他才没有多言。
“明远自行决断便可。”
虽是同意了,但任凭谁都能看出,曹操先前因为被顾至救下而滋长的动容与亲厚,此刻寡淡了几分。
手肘被郭嘉反复捅着,顾至不以为意,只是同样寡淡地道:
“多谢主公。”
随后,便在几位游侠耳边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去取一样特殊的物件。
至于曹操的几分不悦,顾至并没有放在心上。
顾至不在意曹操对他的观感,何况,他并非闲着没事,抑或因为一点财物,就在这个极度敏感的时候调开身边之人。
只是综合眼前的情况看,他“寄存”在城内某处的东西大概率派得上用场,值得他特地去取。
郭嘉深知身旁之人的脾性。见捅了半天,顾至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尽管猜到了几分,郭嘉也还是故意询问:
“可是与战局有关,能用得上的物件?”
他特意咬重“与战局有关”这几个字,引来贾诩的注视。
顾至起初并没有解释的念头,只等那东西派上用场,曹操那一分微弱的不满自然会烟消云散。
但,来自友人的好意他不能置之不理。郭嘉心中的考量,顾至一清二楚,便顺着他的话解释道。
“确是为了应对战局,而派人去取。只,那件物什比较特殊,一时之间难以解释。”
这句话既说给郭嘉听,也算是对曹操的交代。
曹操没有再问,面色已然和缓。
接下来的一路,众人抱着警惕,并未再遇到突发的变故。
前去搜查刺客的护卫回返,在城楼下与曹操汇报。
“刺客已畏罪自尽,此乃刺客手中之物。”
护卫长将手中的短弩交给曹操。
“属下办事不利,未能生擒刺客,还请主公治罪。”
曹操摆了摆手,让护卫长起身。
“你派两队人守在楼下,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曹操带着剩下的人走上城楼,还未登顶,就听到守城校尉急切的吩咐。
“敌军有云梯!弓箭手,射,绝不能让云梯靠近。”
几十人登上城楼的动静并不算轻,无论是戒备的城守,还是正在指挥众人守城的城门校尉都循声望了过来。
见到最前方的曹操,守卫们一愣,纷纷行礼。
“不用管孤,专心战局。”
校尉与守兵都知晓轻重,在仓促行了一礼后,即刻投身于战局。
“敌方已列盾,北侧弓箭手,瞄准角度,射火箭。”
站在北侧最高处的一排弓箭手当即做好准备,绑上浸油燃火的麻布,向着云梯及附近射箭。
有几支火箭击中了云梯,却因触碰时间太短,连火星子都没能在上方擦出,就无声落地,被敌方士兵踩灭。
守城校尉见此,心中焦急,命令弓箭手换普通箭矢,朝着推运云梯的那些士兵射箭。
那些运送云梯的士兵都穿了重甲,戴着厚重的兜鍪,箭矢即使射在他们身上,也无法立即致命。更遑论他们身侧还有举着盾牌的同伴守着,激射的箭矢有一大半被盾牌挡下,无法近身。
逐渐不利的局面让守城校尉落下冷汗,而“曹操在场”这件事更加重了他心中的负担,几乎无法冷静思索。
“城内兵少,不宜出城迎击。”郭嘉忽然冷不丁地开口,
“若让云梯顺利临城,怕是不妙。”
守城校尉握刀的手不由一抖,命令士兵:“去找一些礌石……”
“城中并无工事,能取用的石块不过丁点儿大,怕是派不上用场。”
贾诩捋须制止,
“何况,等人搬来石块,这云梯怕是早已被敌军推到城下。”
更别提底下的敌军人数众多,想要阻止他们登墙,得用多少石头?恐怕都能盖好半间屋子。
“这……”守城校尉前额的冷汗终于落下,刺进眼中,骤然生疼。
在这种情况下,临时去烧热水热油也不现实。
油就不用说了,寻常人家夜间不点灯,做菜都舍不得放油,即使是富庶的人家,因为油脂难以贮存,几乎没有太多的储备。
至于水……
顾至盯着下方缓慢靠近的云车。
柴火烧水的效率远低于煤气,等士兵扛着锅炉上来,把水烧热,敌军早已登上墙头。
“末将无能,还请主公以个人安危为重,”
守城校尉怕敌军真的攻上城墙,不得不斟酌着用语,请曹操撤离,
“若是……请主公尽早离开。”
曹操没有回复守城校尉,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至:
“明远派人去取的那件‘物什’,可否解眼前之困?”
越是这种时候,顾至越不能把话说死。他面色沉肃,垂目看向战场,没有任何玩笑搪塞之意:
“兴许能解,兴许不能。”
重重火光之下,曹操心绪难定,不免躁动:
“不知那几人是否可信,何时折返?”
顾至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是道:
“若脚程快,大约还有小半刻钟。”
城墙上方被粘稠的寂静覆盖。
曹操盯着逐渐靠近的云梯,眼中光影明灭,动荡不定。
时间逐渐流转。
云梯跨过壕沟,绕过拒马,被推到距离城楼不足一丈的位置。
守城校尉无计可施,盯着眼前的云梯,如临大敌:
“弓箭手瞄准,其他人改用斧钺,想尽办法破坏、掀翻云梯。”
布置完这一切,他再次冷汗直下,踌躇地转向曹操:
“主公,云车已至……”
若敌军登上城楼,曹操就此遇险,他岂非成了加害主公的祸首?
曹操蹙眉盯着不远处的云梯,右手搭在剑柄上,迟迟不语。
见曹操对他的暗示无动于衷,守城校尉只得咬着牙,指挥守卫站在城墙的垛口前,做好对抗的准备。
在敌军气势如虹的喊杀声中,用来登城的马道附近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曹操猛然看向马道口,在城墙的尽头见到了那几个游侠的身影。
除了为首的一人抱着一个密封的小坛,其余几人,怀中各抱着一只硕大的陶瓮,每个陶瓮上面都有封盖。
“幸不辱命。”
那几个陶瓮似乎极沉,游侠们抬得吃力,一上楼,就小心地将陶瓮放下,只有为首的那人抱着小坛,径直走向顾至。
在曹操如炬的注视中,顾至接过最前方的那一只小坛,递给守城校尉。
守城校尉错愕地瞪大眼,并不敢接,只征询地看向曹操。
曹操用眼神示意他接过,询问顾至:
“此为何物,当如何使用?”
“此乃锻石。”
锻石,石灰也。
听闻灵帝时期的杨璇曾使用此物,在作战中迷了贼人的眼,以此获胜。距今亦不过十年的光景。
不需要顾至再做解释,曹操已领会了此物的用法。
他命令守城校尉做好准备,等敌军开始攀爬云梯,就将坛中的粉末洒下去。
“慢些洒,注意风向,莫要迷了自己的眼。”
守城校尉郑重地应下,抱着陶坛站在城垛边,两手收得极紧。
曹操将目光转向另外几个更加硕大的陶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