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为曹操效力,但他更不想与曹操结仇,给家族带来祸事。
“懿何德何能,”
司马懿做出惶恐的模样,只自谦了半句,便应下此事,
“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只是……在下才薄识浅,甚是惶恐,深怕辜负主公的信重。”
曹操笑着安抚了几句,司马懿只能被动陪同,一起营造着君臣相得的假象。
顾至成功地把司马懿强行绑上征讨幽州的大船,但让他觉得遗憾的是,被他归为“病弱”行列,不宜出征的荀彧,最终还是跟着大军一起向北,未能留在冀州。
这既是曹操的命令,也是荀彧自身的意愿。
“若让阿漻独自随军远征,我如何能安下心?”
夜晚,与他同帐的荀彧坦然直言,
“何况,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建安六年九月,曹操率领大军抵达幽州,与袁熙与袁氏旧部开战。
乌桓王派了一支骑兵,援护幽州,欲两面夹击。
双方作战,各有胜负。但在袁熙、蹋顿看不到的地方,一支轻装简车的军队沿着桑干河北上,抵达乌桓的侧方。
第141章 诱饵
郭嘉向曹操献上“轻装简兵, 奇袭乌桓”的计策后,便回了营帐,舒舒服服地睡了个饱觉。
他准备养精蓄税, 用最好的脑力与精力应对接下来的战役。
结果,一觉醒来,主公不见了。
一起消失的不仅仅是主公,还有他的两个好友,以及半数军队。
郭嘉在营地转了大半日, 终于见到了一个熟人。
“大公子。”
曹昂停下步伐,转向身后。
不等郭嘉开口询问,他就从怀中取出一物, 往前递送。
“郭军师, 这是顾军师让我转交给你的信件。”
郭嘉接过布囊, 没有立即拆开, 只慢悠悠地磨着牙:
“这是不是明远的主意?”
曹昂想到顾至临行前的嘱托,见郭嘉的反应与顾至的猜想分毫不差,他的眼中多了一分笑意。
他将顾至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郭嘉听, 也将他逗弄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
“顾军师说,‘轻装简阵, 秘密赶路, 趁其不备’分明是郭军师的主意, 与他何干?”
秘密赶路确实是他的主意不假,但他口中的保密对象可不包括他自己。
郭嘉几乎要被气笑。他猜想顾至大约是出于一些顾虑,不愿让他参与乌桓之战……再结合顾至往日的殊异之处, 郭嘉心中有了些许猜想。
猛然燃起的怒火还未扩散,就已熄灭。
郭嘉打开布囊,取出里面的尺素。
——若冀州生乱, 当由奉孝挽回危局。
这裹着糖衣的石子让郭嘉愈加确认心中的猜测。
他正要收起信件,却发现尺素的背面还写了一句话。
——若阿兄震怒,还望奉孝多多相助。
郭嘉:“……”
郭嘉实在不想接这个活。但他想到戏志才以往做出的“丰功伟绩”,终究认命地叹了一声。
当郭嘉找到戏志才,后者正坐在帐中休憩。
他的神色极为平静,郭嘉看不出丝毫不愉快的痕迹。
“想来志才对此早有预料,只有我一人蒙在鼓中。”
郭嘉再次叹了一声,选了个宽敞的位子坐下。
“左右无事,我也在帐中坐坐,打发打发时间。”
被打扰了休憩,戏志才并不着恼。他从枕边取来一卷竹简,一边翻阅,一边漫不经意地开口。
“那郭图在狱中闹了好几次,要求见你。”
郭嘉不由摇头:
“见了我也没用,他犯了主公的大忌,若非主公无暇处置他,怕是……”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人:
“祢谏史官复原职,回返许都向陛下复命,真是可喜可贺。”
这个喜,自然喜在曹操。
对当事人祢衡和刘协来说,恐怕就没那么愉快了。
郭嘉望着帐外透入的光线,估算着冀州到乌桓的行程。
“只愿此次……能一切顺利。”
……
曹操的军队没有携带多少辎重,也没有携带粮车,只让每个将士背着足够的干粮,以最快的速度行军赶路。
乌桓多游牧,定期迁移住所,部落之间彼此帮助,但并不紧密。
柳城水草丰茂,是乌桓最为重视的牧地。
曾获得袁绍的板授,被册封为单于的蹋顿就与他的部族在柳城盘踞。他们也是乌桓部族中最大的威胁。
曹操的大军日夜兼行,花了十多天,终于抵达柳城附近。
虽然在计划的时间内抵达目的地,但曹操没有贸然进攻。
他将军队驻扎在平冈,先是派斥候查探地形,又找了一个并州出身的将领,让他伪装成商户的模样,到城内打探消息。
派出两队斥候后,他自个儿也没闲着,召集了主要将领与谋士,聚在一起开会。
司马懿也在被召集的人员名单内。
因为吸取了先前的教训,他不再用木讷少言作为自己的保护色,而是在不更改初始印象的基础上,尽可能地表现得中规中矩。
他不想让曹操觉得他敷衍,因此得罪曹操,同时,他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出头,招了旁人的眼。
这中间的度被司马懿掌控得极好,却也让他疲累不堪。
在攒动密集的人影中,司马懿悄无声息地将目光转到顾至身上。
在排除了一些错误的可能性后,他已初步确认,曹操忽然召他当谋士并不是因为心血来潮,也不是因为司马朗和曹丕的缘故,大概率是这个顾至。
这个认知让司马懿更为不解。
他把自己过去的经历与人际关系挖了八百遍,也没找到能与顾至交汇的地方。
他找不到自己被顾至举荐的理由。
得不出的答案始终如阴影一般盘旋在他的头顶,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寝。
直到两次会议后,司马懿向军中的主簿旁敲侧击,意外得知顾至曾教曹丕练剑,一教就是多年,算是曹丕的半个老师,他才恍然。
这个叫顾至的幕僚,应是为了替二公子曹丕经营人脉,刚好让他倒霉地凑上。
找到了能说通的理由,司马懿不再焦灼,对顾至的警惕亦放下了些许。
但他的心中仍然抱着疑虑,总在暗处打量顾至的行止,要将他的一言一行看透。
连着观察了好几天,司马懿始终没法确定顾至的脾性与弱点,倒是莫名其妙地接收到荀侍中的打量。
司马懿只当自己的视线引来了这个敏锐之人的怀疑,并未多想。
为了避免被当成另有所图的细作,他只得暂时收敛,继续在军帐中担当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顾至并不在意司马懿的苦思冥想,也不在意他的忌惮与猜测。
当听到荀彧让他小心此人,顾至连声应下,转头就把司马懿塞进了诱敌的那支队伍里。
对于这个提议,曹操委婉地表示忧虑:
“司马仲达心思极重,脾性不明。孤不知他接近老二有何图谋,诱敌之计事关重大,孤只担心……”
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他怕司马懿使坏。
不得不说,曹操对司马懿的初始印象极差。
哪怕司马懿藏得再好,已接近“知天命”的年纪,眼光毒辣的曹操还是从他眼底偶尔露出的冷光中察觉到些许异常。
和原著中一样,他觉得此人有狼顾之相,不可轻信。
顾至知晓曹操的疑虑,没有说什么“此人善隐忍,不会在这次战役中意气用事”之类的话,不答反问。
“当年,我与主公初识,亦是脾性不定,目的不明,主公为何没有将我赶走?”
哪怕曹操已经猜到这话是为了给司马懿的事做铺垫,他还是被顾至直剌剌的描述激得失语。
无怪乎顾至与郭嘉能成为好友,在某些方面,简直是如出一辙的言语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