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至感到了困惑与不解。
他依据戏志才的态度决定了这一世的“奉养”方案, 可依照葛玄的行为与郭嘉的劝诫,戏志才想要的家人关系似乎不是“陌生人”。
他到底想要什么。
戏志才缄默许久,被扣紧的掌心留下一道印痕:
“并非是……”
“诸位——”一声呼唤横穿而入, 打断沉寂。
曹昂骑马逼近,急声道,
“山林中不知埋伏了多少敌军, 为避免再一次腹背受敌, 还请诸位随我一起,跨过河域,将辎重运到河的对岸。”
慢顾至一步的葛玄也在这时候赶到, 他下了马,将马引回原位,重新系套车具。
郭嘉晃了晃头, 长吁短叹,转头帮葛玄系绳。
可惜啊可惜。
大公子来得不早也不晚——正赶了个不巧。
曹昂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继续策马,到前方通知其他车队撤离。
顾至远远瞧见徐质躲在人群之后,放暗箭伤了对面的主将,正兴奋地转身,朝他招手。
顾至朝他竖起拇指,正要策马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迟疑的呼喊。
“顾小郎。”
他回过头,看到满脸严肃的葛玄。
“何事。”
葛玄已经系好车具,此刻站在马车旁,微仰着头,认真而凝重。
“……我不会水,可否与你一骑?”
“?”
顾至扫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葛玄清楚地辨认出了其中的含义。
——没睡醒吗?
葛玄抽了抽眼角,假装没看懂顾至的眼神。
顾至“好心”提醒:“那河不深。”
方才典韦过河的时候他们都瞧见了,河水最多没过成年人的腿根,只要小心一些,别被石子搬倒,即使不懂水的人也能轻松过河。
葛玄顺势道:“虽然河不深,但是水很凉。志才病弱,碰不得水,你带他过去吧。”
正拿着马鞭准备驾车的郭嘉手一抖,鞭子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捂着手,看着葛玄。
好一招图穷匕见,令人始料未及。
“……”
顾至确实始料未及。
他一语道破:“这辆马车的座驾差不多与马背同高。”
只按照高度来说,无论是骑马还是坐马车,都会打湿一部分下摆,不可避免。
他总不能用头将戏志才顶在半空中,再骑着马渡河吧?
葛玄不由卡壳。
自曹昂出现的那一刻起,戏志才便一直沉默着,对身旁的一切不闻不问。
对葛玄的话,他既没有制止,也没有其他反应,仿佛陷入了沉睡,又像是被圈在密不透风的箱箧中。
直到一只手出现在他的眼前。
熟悉的,绝不会错认的手。
抬起头,顾至正在车架的一侧,垂着眼,看着他。
“走吗?”
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却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手。
见顾至稍一用力便将戏志才拉上了马,正懊恼卡壳的葛玄当即精神一振,夺过郭嘉的马鞭。
“驾。”
赶紧把马车驾走,驾远一点。
郭嘉却是探头凑着热闹:“顾郎,我们相识一场,你也载载我。”
葛玄急忙将他往车里一拉,两眼瞪直:“你捣什么乱。”
马蹄踏步,微风拂过面颊。
戏志才坐在前侧,看不清顾至的神色。
指节没入马鬃,正犯着难,忽然,他感到后背一紧,接着便是浑身一轻。
“荀文若。”
荀彧正安排门人与部曲过河,听到这一声,循声回头。
一道黑影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托,便见自己马背上多了一人。
“你的旧友,带他过河。”
顾至仿佛做好事不留名的侠客,朝他挥了挥手,纵马离开。
蹄间三寻,奔逸绝尘。
只见他带着战马疾奔,纵身一跨,就越过了一丈宽的长河,去了对面。
荀彧低头看着被丢到他马背上的人,沉默。
“……”戏志才脸色铁青,他阖目深呼吸了片刻,再睁开时已毫无情绪。
荀彧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不想让自己明白。
最终,他体贴地维持着三个“不”的原则——不询问,不多看,不好奇——带着旧友过河。
正在后方咧嘴的葛玄险些下巴落地,两眼瞪得像铜铃。
他原以为能给这对兄弟一些独处的时间,缓解关系,却没想到,顾至他的做法竟然……如此不同寻常。
郭嘉却像是早有预料,此刻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你瞧你,拉着我做什么,若是我也一同走了,指不定还能劝劝。”
“省省吧,”葛玄看不得他“落井下石”,反讥道,“若是你,八成会被丢在河边,让你自个儿蹚过去。”
“……”郭嘉笑意一顿。还真别说,以顾郎的脾性,完全有这种可能。
等到所有马车与辎重被运到对岸,中间腾出了大片空地,曹仁、夏侯惇等人也不再为了保护后方而束手束脚,攻势猛进。
眼见这些黑山军成不了气候,曹操示意部曲与新兵们过河,护着辎重离开。
典韦在河对岸守粮,瞥见曹昂等人推着辎重,艰难过河,分出一部分士兵前去协助。
黑山军这一方没有料到曹操的军队竟有如此战力,又如此果断,与东郡的守卫有着天渊之别。
等他们因为轻敌而后悔,想要派遣更多的士兵围攻,他们已失去了最佳时机。
这支黑山军的首领咬牙切齿,捉住颈间挂着的骨哨,用力一吹。
登时,前排的骑兵急速分散,后退了一段距离,现出包围拦截之势。
而后方的骑兵,则调转马头,一齐冲向对岸。
曹仁这边遇上的村民有样学样,留下足够的人数阻拦曹仁这支军队的行动,剩下的人如同嗅到味的野兽,一股脑地往河里冲。
徐质刚带着新兵过河,还没走到对岸,就听到身后了的动静。
回头一看,凶悍的骑兵蹚水而过,狼一般地冲向对岸。
更多拿着锄头与柴刀的人踩着山道,黑压压地涌来,要与他们不死不休。
曹仁皱眉,不想再做无谓的缠磨,当即下命:“且战且退。”
河对岸的典韦横眉冷目,提着铁戟跑到岸边,只一戟扫去,便倒下了一大片。
即使是蹚水而过的战马亦挡不出铁戟的重量,这一支黑山军之中并无擅骑善战的悍将,见到典韦的神力与威能,哪还敢继续往前。
“谁敢来!”
就连另一头的假村民也被他的铁戟震慑,站在河中央,不敢进,也不敢退。
“往前冲啊!傻站着做什么?!这么多人,莫非还怕他一人不成?!”敌军主将捂着被暗箭射伤的左臂,嘶声大吼。
然而,河道之内,所有人都畏惧地看着那过分魁梧的身影,瞪着那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壮臂,无人敢应声。
曹操哈哈大笑,用刀虚指着主将,似嘲似奇:“你连部下都唤不动,还出来抢粮?”
主将脸色忽青忽白,命令士兵继续进攻。
靠近河对岸的黑山军仍然不敢动弹。即使有人鼓起勇气,想冲上去夺粮,可周围无人行动,这些人就算再想行动,也不由偃旗息鼓。
若其他人都呆着不动,只有他一人上前,与送死何异?
这些士兵不敢动,被留在原地对战的士兵同样毫无战意。
先前久攻不下,他们士气便已低落了不少。如今,这些人留在原地,冒着以少战多,以命相搏的危险,缠着曹军,给同伴创造机会,哪知他们竟被区区一个猛汉所慑,一个个胆小如鼠,不敢作为。
眼见与曹军缠斗的同伴越来越少,死伤惨重,其中一人悲怒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