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乃魂之本,失魂落魄之人,便是失心之人。
话说到一半,葛玄后知后觉地卡了壳,“等等,脉弱之症?”
明远何时有脉弱之症了?
左慈缓缓颔首,没再说话。
戏志才忍不住问:“仙长可有办法?”
正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左慈,循声转向一旁:
“脉弱之症可治。至于失心之症——你是想让他彻底治愈,完完整整地想起过去之事,还是安神守心,忘却前尘?”
“……”
左慈似乎话中有话。
顾至压下凌乱的猜想,看向沉默不言的戏志才。
“小友觉得如何?”
听到左慈的询问,顾至毫不犹豫地回道:
“若能彻底治愈,再好不过。”
他不知道原主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已经穿来了这个世界,要在这个世界呆上几十年,自然要解决原身留下的隐患。
“只是,”顾至正了神色,“我之病疾,并非急症,阿兄之症,却来势汹汹。能否请仙长告知,我阿兄是何病症,可否痊愈?”
左慈将戏志才微变的神色看在眼中,视若未见:“痊愈自是不难,至于他的病征……”
戏志才倏然道:“仙长之大恩,焕铭记于心。”
似乎被这句话提醒,葛玄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好奇地看向左慈:
“是啊,师父,今日多亏有你——只是师父,你是从哪儿冒出来?难道师父您已羽化登仙,徒儿一喊您,您就驾着仙云过来了?”
“什么羽化,咒我死呢?”
左慈板着脸,往葛玄头上敲了一记,
“我夜观星象,察觉分野有变,便来东郡看看究竟。哪知道,我途经此处,刚经过东边的院墙,就隐隐听到了你的鬼叫。”
葛玄挨了一下,并不气恼:“还好有我‘鬼叫’,把师父您引来了。”
他接着又问:“师父,志才他真的没事了吗?”
“现下已无大碍。”左慈道,“若要完全治愈,至少要三五年……”
“能治愈就好,师父果然医术高绝,回春妙手。”
葛玄拍着马,正要再夸两句,就见左慈神色一肃。
“只是——”
葛玄一颗心猛然提起:“只是?”
“用以治病的两样药材极为难寻,其中一样更是从未现世,我只在书中见过。”
左慈缓缓摇头,
“若无那两样药材,便只能治,不能愈,你这位好友此生都要服用汤药,常有性命之忧。”
葛玄一愣:“那两样药材,莫非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些许动静。
曹昂疾步进门,看到挡在最前方的葛玄,关切道:“葛仙长,发生了何事?”
葛玄立即闭了嘴,转身面向曹昂。
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托词,就听到曹昂发自灵魂的询问。
“我听葛仙长哭嚎不止,一直喊着师父……”
曹昂欲言又止,
“请节哀。”
站在一旁,仙风道骨的左慈:?
第42章 折返
曹昂说得并不直白, 言辞委婉,极尽体贴。
可就是这份委婉与体贴,让葛玄僵在原地, 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见葛玄神色不对,不似哭过,倒更像窘迫,曹昂心思急转, 往房内走了两步,看向里侧。
这一看,曹昂的思绪当场凝固。
地上躺着人事不知、不明身份的陌生人, 嘴角带血的戏志才在榻上坐着, 发丝微乱的顾至在榻首站着, 还有一个衣袂飘飘, 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道士立在一侧。
葛玄,道士, 师父,窘迫……
一瞬间, 曹昂想通了前因后果, 不由讪讪。
当着本人的面, 让他徒弟节哀,跟直接咒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曹昂的赧色只持续了片刻,便被郑重之意取代:
“昂无状, 口无遮拦,冒犯了仙长。”
他一揖到底,行止间没有任何犹豫, 干净利落。
左慈本就没有怪罪的想法,见曹昂如此,他轻甩手中的浮尘,一阵风起,迫得曹昂起身:
“小友不必多礼,无心之失,谈何冒犯?”
这一手浮尘托举,不仅让曹昂现出惊讶之色,也让顾至多看了几眼。
左慈在民间轶闻中确实有诸多神秘之处,可不管是历史线,还是小说中,都是唯物主义世界的设定。
所以……果然是魔术吗?
顾至试图找到魔术的痕迹。只是左慈方才露的那一手动作极快,在顾至看过去时,他已经完成了一整套动作。
在被人发现前就藏起破绽,便等于没有破绽。
左慈不知道某人已经盯上他的“神仙手段”,仍在与曹昂寒暄。
“……小友近日可有觉得浑身疲乏,后背酸胀?”
在见识了左慈的本领后,曹昂尊敬的态度更多了一分慎重:
“回仙长,确实如此。”
左慈点头,探手取下曹昂发冠上的簪笔,提起榻边的铜壶,晃出了几滴水,沾湿笔尖。
“手伸来。”
曹昂乖乖伸手。
左慈在他掌心写下几列文字。
“照着这个药方,每日三次,饮上十日,便可好转。”
曹昂张着手,等待上面的墨迹变干:“多谢仙长。”
这一场,顾至倒是看懂了。
他的学医天赋是个黑洞,可现代关于养生的帖子却是刷了不少。
浑身疲乏,后背酸胀,很有可能是湿气重。
在掌心写药方,意味着药材总数不多,或许是四神汤,或是以此为基础的祛湿圣方。
另外,因为湿气重的人眼袋厚大,皮肤暗沉,容易爆痘,所以不需要把脉也能看得出来。只是有些医者为了稳妥,还会看一看病人的舌象。
顾至由此断定,左慈这是基于中医经验的诊断,并非神秘学。
先是浮尘托举,接着料事如神……
看来,左慈的出现并非偶然,他恐怕另有所求。
顾至心中有了明断,可曹昂与他身边的仆从并不这么想。
若说曹昂只是将左慈当做有本领的高人,给予敬重,那么后方的仆从就是真的将左慈视作仙人,一个个埋着头,不敢多看。
顾至侧首,与戏志才对视了一眼。
无论如何,左慈都救了戏志才,而且他还是葛玄的师父,对他们抱有善意。
即使左慈别有企图,卖弄玄虚,只要不触及原则,他们便当做不知道。
戏志才微不可查地颔首,顾至收回目光。
另一侧,曹昂合起掌心,指着地上躺尸的一坨:
“这是何人,莫非是闯入府中的刺客?”
曹昂所指的,正是顾至从陈宫家拖回来的那个仆从。
不等顾至开口,戏志才便断然答道:“此人与我有旧仇,还请大公子帮忙寻一处暗室……”
曹昂看着戏志才唇边刻意没有擦去的血迹,脑中自动补全了前因后果:
“戏军师放心,我定让人办妥此事。”
他顿了顿,又熨贴地补充了一句,
“我会让侍从守口如瓶,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曹昂指的不仅仅是找暗室这件事,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左慈的存在,他都会牢牢隐瞒。
尽管戏志才等人并不知道曹昂的心思,但曹昂的这番确实能替他们挡去不少麻烦。
“多谢大公子。”
唯独顾至心神不定。
这个侍从是他抓来的,如果他没有带着侍从来找戏志才,是不是……
“若非阿漻聪慧,抓住了此人,只怕此人会在东郡兴妖作乱,带来灾祸。”
耳边传来低声的言语,将纷乱的思绪吹散。
“我已无恙,此人便交给我。”
顾至抬眸看向身侧的戏志才,迟疑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