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喻和颂推开门,入眼不是病床,而是小客厅。
穿过客厅走进里间。才是病人居住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消毒水味,只有淡淡的熏香气息。
黑发少年坐在靠窗的病床上,视线正落在窗外,像在出神。
喻和颂走到病床旁,床上人才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朝他看来。
看清喻和颂,床上人身形一顿。
随后默默在病床上端坐了坐姿。
喻和颂站在病床边看着他动作,视线缓缓落到他打了石膏的腿上。
“骨折?”
他开口问江季烔。
江季烔应:“扭伤。”
回答完安静片刻,又加了句。
“不严重。”
喻和颂没再说话,江季烔也安静着。
两人间陷入短暂沉默。
半晌,江季烔忽然开口。
“他不是好人。”
喻和颂注视着江季烔,缓缓眯起一双眼睛。
床上少年表情认真回视他。
无声对峙许久,喻和颂才开口。
“你冒那么大风险从楼梯上摔下去,就为了向我证明这个?”
床上少年安静下来。
好歹跟眼前人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打过无数交道,他不回答意味着什么,喻和颂再清楚不过。
江季烔不会,也可以说是非常讨厌说谎。
因此不想回答的,他一律都不会回答。
喻和颂有些说不清缘由的火大。
“十五阶阶梯,你是真不怕自己摔出个好歹。”
似乎是看出喻和颂生气了,江季烔终于开口。
“不会,下面有人。”
变相承认了他就是故意摔下去的事实。
喻和颂看着他,良久才再次开口。
“他是好是坏,和我有什么关系?”
病床上一直情绪不高的少年听见这话,看向喻和颂。
“没关系?”
喻和颂其实还想问。
就算他是好是坏和我有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最终没问。
不论江季烔是否给他回答,都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就像喻和颂在喻广寿寿辰时对喻广寿说的,他获得的一切嘉奖与荣誉,都由时间堆砌。
前世是,现在也是。
只不过需要用时间堆砌来达成的事有所不同。
因此一切达成目的之外的事,都需要果断摒弃,尤其是他本就不擅长的。
人不可能所有事都擅长,喻和颂自然也是。
他前世很早便意识到,感情上的事,不在他擅长的领域。
年岁小时,经常有朋友在相处的过程中,忽然和他表白。
而不论是在对方表白前还是表白后,他都并不能明确感受到对方口中所谓爱意。
感受不到,也不感兴趣。
然而对方的这份喜欢,却会令他原本简单的人际关系变得复杂。
陷入感情的人,很难不奢求。
这句话是情感大师窦英祺说的。
喻和颂表示赞同。
他无法给予回馈,也不想给予回馈,再加之他的时间也的确有限,最简单且快速的处理方法,就是完全切割。
前世对一切追求者和有出现追求意向的人,喻和颂都是这样处理的。
因此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人生,身边能留下来关系好的朋友,也仅仅只有窦英祺和苗景同。
喻和颂原本,也是打算这样处理他与江季烔之间的关系。
甚至他与江季烔之间都不需要切割,不刻意维系,他们永远只会是毫不相关的对立面。
前世欠江季烔的,总会找到机会,合适地还回去。
可此时此刻站在病床前,看着黑发少年认真朝他望来的黑眸,喻和颂感觉到了些许不同。
无法轻易切割的不同。
也许是江季烔的这份喜欢上加上了前世不遗余力为他报仇的分量。
漫长的寂静后,喻和颂问江季烔。
“这重要吗?”
床上少年又再次安静下来。
正当喻和颂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听到了江季烔的回答。
“重要。”
在少年认真的目光注视下,喻和颂鬼使神差地问了下去。
“为什么重要?”
早秋的风从窗户缝隙中钻入。
连带着阳光都少了温度。
视线相交片刻,喻和颂听见江季烔认真回答。
“他不是好人。”
喻和颂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个回答。
短短两分钟内听到两遍的话,在耳朵旁转了一圈,才顺利进到大脑中。
看着黑发少年格外认真的表情,喻和颂冷不丁笑了声。
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其他,他对江季烔道。
“走了。”
床上专注看他的少年一下子坐正。
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喻和颂本来也只是来确认江季烔的伤势情况。
见的确不严重,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
转身走出两步,意外听见身后少年开口。
“你……要在这里午休吗?”
喻和颂脚步一顿,面露意外。
他转回身,带点惊讶看向江季烔。
黑发少年注视着他,表情又变回认真。
喻和颂感觉到对方视线在自己脸上停留,而后他听见江季烔放轻声音。
“这里安静,你看起来需要休息。”
病房里熏香的味道掩盖了江季烔身上的气息。
喻和颂清楚他应该离开。
如果江季烔对他是和苗景同窦英祺对他一样的感情,他完全不介意跟江季烔再深入了解接触更多。
家族的对立影响不了他对自己好友的选择。
可江季烔不是。
与一个可能对自己存在特殊感情的人同处一室入睡,但凡有正常思维的人都能意识到这是存在一定危险性的行为。
可喻和颂的身体却与喻和颂的大脑做出了相悖的判断。
分明没有嗅到江季烔身上气息,身体却依旧产生了困倦。
仿佛此刻眼前的空间,是绝对安全的港湾。
第27章 改变
喻和颂站在门口,没有马上回应江季烔。
病床上少年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午后阳光洒满大半间病房。
窗外的风有些停了,屋内逐渐变得温暖。
漫长的寂静过后,喻和颂视线扫了一圈眼前病房。
一张病床,一张沙发。
沙发很大,即使躺下一个成年男人也绰绰有余。
喻和颂却故意问江季烔。
“我能睡哪?”
话落,他看到床上少年动了动,那样子分明是想把病床让出来。
喻和颂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幕轻舒出一口气。
他迈开腿走回了病房里,朝沙发走去,对江季烔道:“病人就老实待着。”
江季烔停下了动作。
但视线一直跟随着喻和颂,似乎没完全歇下让出病床的念头。
直到看到喻和颂躺上沙发,沙发的长度正好合适,才没继续往床边挪。
病房沙发靠里,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喻和颂仰面躺下。
听见病床上人消停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有了动作。
他侧过脸,看见江季烔再一次要掀开被子下床。
喻和颂半阖下眼帘,出声问。
“又要做什么?”
床上少年动作微顿,看向喻和颂,回答:“阳光刺眼。”
喻和颂刚想说照不到他,江季烔已经先一步下了床。
他拄着拐,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而后没有马上回到病床,而是绕到房间的衣柜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了一条毯子出来。
喻和颂看着行动不便的少年拿着毯子朝他走来。
他刚坐起身想要走过去接,江季烔却忽然加快了脚步,在他离开沙发前,先一步走到了沙发前,将毛毯递给他。
喻和颂接下毛毯,抬眸看身前少年。
江季烔与他短暂对视,安静转身,拄着拐走回病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