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际听了这些话眉头一松,却再度沉默下来。
他看着这封信,这封玉流光寄来的信件。
为什么不发消息,偏偏采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蔺际回到房间,出神地望着上面的文字。
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任何踪影。
恍惚令人意识到,他又一次说了谎。
他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留下了一切牵绊。
蔺际将这封信好好收着,几乎每天都拿出来看一看。
又隔了一段时间,蔺际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来自联邦信局的工作人员。他立刻意识到什么,那一次他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信局,本来是想碰巧,看还会不会再有信,出人意料地真又来了一封。
他挂了电话立刻外出收了这封信,还盘问了信局的人,没盘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回到悬浮车里,慢慢阅读这封信。
“……我在特奇纳星球,这里……”他念着,又熄声,心里更为怅惘。
接下来这段时间,蔺际隔三差五,总能收到信件。
偶尔光脑上也会收到青年发来的消息。
刚开始,他还以为一切都和原来没什么两样了,除了不能见到本人外,他们依然能联系,依然能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或许还可以在某个星球约见面。
可是很快他又发现,自己所有发出去的消息收不到回复,他似乎只能被动地看着那边发来的消息,就像是——定时发送。
不仅如此,信件也不再有人送来。
信局的人说:“……都送完了,上将,对方不希望我们暴露任何信息。”
从信局回来这天,蔺际看着桌面的这些信封,安静了许久。
从白天到黑天,他打开光脑。
他打了个电话给谢相白。
谢相白没接,他面无表情地拨打了第二次。
“流光给你寄信了吗?”
这回拨通了,蔺际没有开场白,直接切入正题。
谢相白没说话,光脑那头安静得死寂。
“换一下。”蔺际仿佛笃定他一定收到了,自顾自说着,“把收到的信换一下。”
“……”良久,谢相白说:“好。”
蔺际又一一给其余几个打了电话。
最后——终于看完所有信件的他耗费了很长时间处理自身的身份,还受了蔺家的家法,终于卸下了身上的所有头衔。
第三年这一年,在主星的一场大雨天中,他离开了帕洛神星系。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浴室里,雾气腾腾,血蓝的颜色漂浮在水面上,血腥气浓郁得几乎令人难以呼吸。
谢相白靠在湿冷的墙面上,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鲜血,长长一条刀疤从手腕的边缘蔓延到另一边,狰狞而醒目,他面无表情地凝视了许久,等到这些血蓝的液体停止了流动,便将手再次伸入水中,溶解停止的血液。
刺激性的疼痛引得谢相白脸色苍白,整条手臂几乎都快要失去知觉了,他却反而舒心地呼出一口气,挣扎地抬起手腕,打开光脑的相机,将这些拍下来,一边打字一边发给玉流光。
谢相白:【图/图/你不管我了吗?】
发完,谢相白将脑袋靠在冰冷的墙上,知道不会收到回复,所以闭着眼睛,表情平淡地将手从水中抽出来。
站起时因为失血过多,脚步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他不在意,只摸着黑回到房间。谢相白知道自己还不能死,所以手在医药箱上摸索了几下,将其拆开。
他应该是要上药,不……他应该做什么来着?谢相白做到这一步时,仿佛忘记了什么,跪在桌边怔然地盯着光线昏暗的桌面看了很久,终于,他恍然似的直起背脊,拖着发冷的手伸进药箱拿东西。
光脑忽然在这时闪了闪。
谢相白扭头看了看,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
“您好,这里是联邦信局,请问您是谢相白谢先生吗?这里有您的信件,麻烦您出来拿一下。”
什么信?
谢相白又发呆了。
“谢先生?谢先生?您还在吗?这里有您的信件,谢先生?”
谢相白被频繁的提示音叫回了声。他迟钝地啊了一声,嗯道:“来了。”
说完,谢相白站起身,后知后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带着血迹的,脏污的衣服,他不得不从衣柜里找出身干净的换上。
原本还想给伤口包扎下,但做到这一步时,谢相白脑子就像打结了一样,他又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于是就这样拖着还在溢血的手腕出了门。
送信人在大门口等着。
对整个送信流程他已经很熟悉了,毕竟也给好几个人送了,送信人吹着口哨哼歌,猜这次出来这个人会是什么表情?僵硬?还是厌世脸?
他想象着,可真见了人还是免不得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推门而出的年轻人脸色苍白,活像死了半个月没被下葬的男鬼,头发潮湿凌乱,遮住了看不清颜色的眼睛。
垂在右边的手还在滴血,深蓝色的血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血腥气。
送信人吓了一大跳,脏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止住了,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谢相白这幅狼狈的模样,往他身后看了两人,忍不住委婉说:“请问…… 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谢相白慢半拍看他一眼,“不、不。”
“好的……这是您的信!”
送信人赶紧将信递了过去。
谢相白慢吞吞接过来,垂头看着这封信,忽然,他将信封递到鼻子边嗅了嗅,不知道是不是送信人的错觉,他总觉得谢相白经过刚刚这个动作以后,整个人好像都亮堂了不少,鬼感少了很多,有点活人气了。
“好的,再见。”谢相白自言自语,用染着血的手紧紧捏着这份信件,转身就要走。
转身那个刹那,谢相白仿佛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希冀地问对方,“寄信的人现在在哪?”
话又说回来,送信人对流程确实很熟了。
每个守信的人都会说出这句话。
他不禁对玉流光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可面上不显半分,送信人微笑地说:“抱歉,这是客人的隐私。”
“……啊,哦。”谢相白没有为难对方。
他拿着信,推门回了房间。
拆开信封之前,谢相白很有仪式感地打扫了整个房间。
浴室的血全部擦干净,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手腕包扎,撤回自己发出去的伤口图。
然后他坐在桌边,对着信封看了几秒,将它拆开。
……是不一样的。
谢相白看着这些信封,是不一样的内容,和以往他看过的任何一份都不同。
玉流光对他,还是有些好的。
谢相白喃喃,看着这封信,想到那天在他桌上看到的一沓信,心想,他还会再寄几次?
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
他原本都想离开这里了。
这些信……还能牵绊他多少时间呢?
谢相白将这封信攥在手里,趴在桌上闭上眼睛。
他恍惚做了个梦,这个梦时效一年。
这一年他收到十几封信。
直到一年后的固定送信时间到来,他空等一天。
没有收到本应该收到的信。
这一年浑浑噩噩,梦到底是要醒了,谢相白意识到,玉流光应该不会再给他送信了。
所以,眼前这一切就是全部吗?
谢相白低头看着桌面的信封。
他将信拿到手中,整理好。
光脑闪烁时,他迟钝地看了眼来电显示,选择无视。
蔺际,他不认识。
蔺际第二次打电话来时,谢相白放下信件,恍然地接通了。
“换一下。”
对方说:“把收到的信换一下。”
蔺际说出这句话时,谢相白无法说服自己拒绝。
可他也舍不得这些流光的亲笔信流出去,流到别人手中。
谢相白找到打印机,将复印件交给了蔺际,然后又花了三个月时间,慢慢看这些自己没看过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