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惊意远身份。
惊意远道:“他曾经吻过的人。”
万俟修慢慢将瓷瓶里的丹药倒出来。
散发着草药香的丹药在他掌中晕染着不凡的紫光,其实不用吃下去看效果,只是一看,谁都知道这绝非俗世之物。
一个时辰的功效么。
万俟修将丹药含进嘴里,然后找到正在画下一套剑法的青年。他弯身而去,吻吻他的脸颊,轻得唯恐一场梦。
玉流光回头,措不及防被他堵住双唇,手中的毛笔一松,他蹙眉,只觉唇瓣被濡湿挤开,接着是泛着苦的圆润之物,万俟修将丹药渡进他口中,见他咽下才退开。
万俟修左右瞧着,原来这并非会立刻生效的药。
他一时不知是如何滋味。
“……你塞了什么?”玉流光舌尖微抵,回味着那甘苦之味,“苦的,药?”
“不知道是什么还敢咽?”万俟修说,“万一是毒呢?”
玉流光意味不明道:“你下毒呀?”
“是草药,说是能治眼疾。”万俟修哑气道,“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或许能明目一个时辰……”
玉流光说:“那我能看见你了?”
万俟修没想到他的重点在这。
他都不知澜影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了,分明、分明……他咽下那些进退两难,说:“是,不过时辰不早了。”他取过毛笔,“先睡吧。”
万俟修根本没能睡着。
他不知这药效何时生效,也不敢睡,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人是说的谎话。万俟修翻身,闭着眼睛数羔羊。
不知多久,意识僵硬之际,他听到青年轻轻喊自己:“万俟,万俟。”
脸上带着清凉的呼吸,他们距离那样近。
万俟修便知道——药物,见效了。
屋中烛火早已熄灭,四下黑暗,万俟修闭着眼睛,咬着牙,他应该睁眼掌灯,给澜影看看自己的模样,看看万俟修究竟长什么样子。
可他如此普通。
就像那算命人说的那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人。
“万俟?”
万俟修不得已,假意清醒,“怎么了……?”
“我好像能瞧见了。”
玉流光大概知晓万俟修夜里那阵出门是遇着了什么,他偏偏若无其事,配合道:“模模糊糊,不太清晰。”
万俟修竟松了口气,“许是药效刚上来,这药竟如此有用,倒时我再去为你寻一些。”
“好。”
四下寂静,万俟修忽而道:“若有朝一日恢复记忆,你会回到你原先的家吗?”
“会。”
万俟修抿嘴。
“会带上你。”
万俟修一愣,翻身用力将他搂进怀里,声音竟有些哽,“你怎这样好。”
玉流光:“是你要求太低,我这不叫好。”
“不,这就是好。”
万俟修去吻他的颈部,这个吻湿润而细密。他搂着他,贪婪地呼吸着他的香味,像在做最后的道别,“澜影,我心悦你。”
“嗯,我知晓。”
万俟修去吻他的唇,拉着他做了一夜。
次日清晨,他在门口再看到惊意远。
“如何?”
万俟修垂眸,惊意远听见了毫不意外的回答,“嗯。”
“那便下午启程,他呢?”
“在睡。”
惊意远唇边的弧度顿住。
他意识到万俟修昨夜又做了什么,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只有即将能取代他这一事,勉强压下这些嗜血。
万俟修回屋做早面,青年醒时发现自己又瞧不见了,还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万俟修向他保证,要不了多久他的眼疾就能恢复。
相伴的时间总这样短暂,到了下午,万俟修无法再拖,只好取过放在墙上的木剑。
他来到青年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许久,从他们的初见,想到每夜的融合,最后他深深地吻住他的唇。
万俟修说:“我去河边洗衣了。”
青年被吻得失神,声音很软,“……嗯。”
“澜影。”
“嗯?”
“这段时间我若吻你,或者想与你做亲近之事,你可以推开我,或是打我。”
“什么?”
“我的意思是……”
万俟修最终离开了。
他拿着木剑,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悬于半空中的浅色波纹,足有三个成人那般高,中间是镜色,粼粼而动。
“进去吧。”
惊意远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万俟修回头,“你与他若非亲近的关系,有些事情便做不得,他会不高兴。”
“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可是万俟修。”惊意远唇边露着讥讽的笑,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与他是何关系,我与他便是何关系。”
万俟修上前:“你——”
“你啰嗦了。”惊意远拂袖。
一阵强风袭来,万俟修被风刮着跌入阵法,最后的最后,他看见惊意远离去的背影,那样意气风发,像在宣告——从此以后,他将取代他。而万俟修,不复存在。
作者有话说:[比心][比心]
第143章
回程途中,惊意远皱眉为自己换了身同万俟修一般无二的粗布装束,力求在玉流光那毫无破绽。
只是这粗衣到底难以适应。
他虽是先魔尊众子之一,前半生不起眼,那时也算不上多好的境况,可到底也没穿过这种粗麻的布料,一时又不由得想起玉流光,他是如此,澜影仙尊又何尝不是呢?
那为之更柔嫩的肌肤贴着这些粗粝的物件,几个月下来,是如何适应的?哪怕失忆,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不会因为一时落寞就丢了底色。
要在这乡野山村间生活,真真是委屈他了。
惊意远闭了闭眼,按照记忆寻去万俟修的小屋。
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影,太阳正炙热,落在那坐在院中的青年身上,仿若渡了一层光。
青年尚且不知有人在附近瞧着,他坐倚着石桌,闭目托腮,乌黑长发柔顺地落在背后,这一幕于惊意远来说分外眼熟,逼得他一时忘了自己应该代入的身份,不知如何上前。
那是很多年以前,惊意远谋夺先魔尊、也就是他生生父亲的位置,行为冲动,理所当然失败。
再睁眼不知怎的落在了四象宗昆仑峰。
惊意远未曾与修仙之人有过过多接触,他那时前半生活在漆黑的魔界,只听过一些有关于修仙之人的刻板印象,什么嫉恶如仇,什么憎恶魔界,诸如此类。
似乎不是一路人。
因而睁眼时,年轻的惊意远宛如一头凶恶的狼崽子,要杀退这些羁押他之人,偏偏他运气向来不行,头一抬便见一轻飘飘的身姿从天而落,他的脊背被人踩了一脚,宛若凡间皇宫用来方便上马车的人形阶梯,奴仆。
惊意远竟被那一脚踩得跪了下去,膝盖顶着地,眉上青筋浮现,咬着牙。
他的视线里,是对方不染纤尘高高在上的衣摆。
随后,他被羁押着,同那清瘦的背影走入昆仑峰内。
惊意远才看清那人的脸。
眉如远黛,面若牡丹。
有人唤他澜影仙尊。
那样恣意地坐在一侧,手中拿着热茶,宽袖顺弧度落下,露出雪白皓腕。
最惹眼的还是那乌黑发丝,高高束起,意气风发。
而惊意远就跪在地上,跪在他面前,被他一盏热茶泼脸,语气不温不凉地问:“魔修?”
他却只来得及闭眼。
感受那热茶从脸上坠落,渐渐变冷的寒凉。
惊意远从回忆中抽出,深深看着这一幕,实在眼熟,只是如今澜影失忆,灵力全无,竟丝毫感知不到他的靠近。
若在从前,玉流光修长的手指早已扼住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