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坐下去,坐在玉流光身前。
华霁抬起手,就这样拿走了青年抵在唇上的茶杯,“殿下身子骨弱,喝不得茶,饮温水最佳。”
“……”
玉流光放下手。
他垂着眼睫,眼瞳映着一点烛红:“国师大人究竟是为本宫好,还是假公济私?”
华霁下颌微紧,看着他,又听他冷淡说:“还是说,大人在计较本宫吃不了这苦?”
忽然争锋了起来。
整座虹塔渐渐陷入寂静。
两人谁都未再开口,谁都未再抬头,直到宫人端着一盘新鲜的绿豆糕进来,那凝滞的氛围才好似散去。
华霁抬起了视线。
他定定看着面容苍白羸弱的青年,半晌,轻声说:“自那日后,殿下似乎对臣变了些,臣思索多日,不得要领。”
“可是臣无意中做了什么错事,惹了殿下不快?”
“是。”
“……”
华霁未料到这个答案。
良久,他竟站起身。
青年眼前的灰影撤去,目光抬起,随之变动。下一秒他顿了顿,只见华霁掀了衣袍,竟在他跟前跪了下去。
华霁道:“臣能否知晓?”
玉流光本是随意找个理由,要同他起争执的。
这奉楼太安静,华霁更是内敛,不吵一吵,他找不出愤怒值不掉的结症。
谁知华霁跪了下去。
后台纹丝不动的愤怒值,在华霁这样的举动下,显得更诡异了。
青年转了身子,去看跪在自己眼前的华霁。
他安静不语,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瞳落在华霁面上,同他的目光纠缠着,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幕声,冲刷了室中燥热的温度。
玉流光的声音才在这时响起。
“大人。”
“你有跪过我父皇吗?”
华霁怔怔。
“——没有。”
谁人都知,先皇在世时国师华霁是怎样的地位。
那些殊荣他早披了满身。
更何况是不跪帝王的权力。
玉流光说:“那你便这样随意跪在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华霁道:“臣不是有错么?”
“没有人说你有错。”
青年垂了下眼睛,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计较了。”
“大人只需知,既然大人不用跪当今圣上,那也不用跪我。”
青年上前,一双手轻轻搭在华霁腕口。
他的手指冰凉,华霁后之后觉感受到。
还是那样冰凉,带着淡淡的清苦药香,从那袖口露出的雪白手腕上传出,从身上任何一处传出。
“我更希望,大人能同我面对面,站着讲话。”
这阵清苦的药香似梦似幻。
华霁在此间抬起眼,起身,只见眼前这双常在梦中出现的眼瞳,忽然柔软得不可思议。
在这虹塔,在这静室。
某个瞬间,华霁有种于礼不合的冲动。
他想要吻他。
***
“殿下何必来这奉楼?”
入夜,雨停了一个时辰,窗子外飘着春日热烂了的梅果气味。
夏侯嵘也在这计较为皇帝祈福一事,他眉头皱着,环顾四周,只觉周围怎么看怎么简陋。
两位宫人在下午收拾出了殿下的住所。
夏侯嵘特意看过,这房间是奉楼最好的房间了,可奉楼本身不是用来待客的,反而是除冷宫外,皇宫最清净的地方,奉楼奉行节俭,是以所谓的“最好”,和别处比起来自然逊色。
夏侯嵘觉着凄苦。
床都不是软的,要殿下睡在上面,今夜怎么睡得着?
当然夏侯嵘更计较的是:“还为皇帝祭祀?”
他看一眼青年的背影,低声说:“要他死了才好,殿下。”
玉流光站在窗前。
奉楼离太极殿近,此房间又在二楼,站在这,他能看见太极殿灯火通明,皇帝便躺在那,太医日夜候着。
“吱呀”一声。
一双修长的手合上了窗子。
外头的风被隔开,静下来。
他回头,不紧不慢道:“夏侯嵘,这话说不得。”
夏侯嵘眼下覆着点阴翳,“殿下,不如要我去杀了他,若他过几日醒了,肯定又要来找麻烦,上回岭远,此番围猎,日后还有什么?”
玉流光反问:“你以为要动手很简单么?太极殿外有多少侍卫你算过么?”
夏侯嵘道:“不简单,可我豁得出去,只要能让殿下往后的路顺畅些,我死在那儿都没关系。”
“只要殿下能记住我。”
“只要殿下将来登基,不再需要我时也能想起我。”
“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夏侯嵘紧紧盯着青年。
他既盼他登基,做天下最尊贵之人,不受约束,不受威胁,受人敬仰,受人爱戴,又不由想到登基后,古往今来作为君王,玉流光是不是还会立后,选秀,充盈后宫?
人便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明明能豁出性命了,可有些时候,夏侯嵘依然会生出阴暗的想法。
他想要殿下坠落,变得依赖他,亲近他。
别做那高高在上的君。
叫他抓也抓不住。
夏侯嵘的腕骨被一只冰凉的手指牵住。
他晦涩的眼睛顿时清明,同青年对视。
“别说这些话了。”
青年俯身看着他,一双柔润的的狐狸眸好像看得出夏侯嵘所思所想般,映着他漆黑的眼瞳。
他抬起手,环住夏侯嵘的颈。
明明是储君,这会儿却反而像他的妻般,依偎而来。
“有些冷。”他靠近,呼吸带着芳香,尾音微扬,“给我暖一下,听见了吗?”
夏侯嵘呼吸粗沉,想也未想立刻将他搂入怀中,吻了上去。
*
今夜华霁同殿下用饭时,注意到殿下没怎么吃。
奉楼饭菜以素为主,味道也清淡,他那时便提醒过。
华霁在屋中久坐,还是败阵地起身,要后厨做了些饭菜糕点装好,半个时辰后,华霁带着食盒,亲自来到云上阁。
二楼烛火通明,殿下还未歇息。
华霁收回目光,便上去了。
此时,屋中。
夏侯嵘身子热,吻更是又急又灼,没一会儿便将青年浑身染上了温度。
他的吻一路而下,双膝不知何时跪到了地上,宽大的手掌熟练地扣在玉流光柔软的腿根处。
玉流光半靠在桌上。
他垂覆着眸,轻轻喘气,抓着夏侯嵘头发的手都在轻颤,夏侯嵘抬头去看他时,只觉得屋中的烛火实在亮得恰到好处,将那双莹润的眼瞳衬得像泪滴般,眼尾都是湿红的。
“殿下。”
夏侯嵘低头,嗓音含混,“舒服吗?”
青年说不出话。
他轻轻咬住了下唇,乌黑的发丝散在颈间,脸上潮热,抬眸时甚至有些涣散。
华霁拎着食盒,隔着窗露的半点缝隙,两人像对视了一刹那,又仿似谁的错觉。
“……”
“夏侯嵘——”
青年惊喘,腿心紧绷,去打夏侯嵘的脸。
夏侯嵘频繁滚动喉结,只是低着头顾自行动,他皮糙肉厚的,倒怕红了殿下的手。
过了一会儿,青年终于肯回答告诉他说,舒服,声音很低,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
“别做我没吩咐过的事。”
青年眼睫半垂,修长雪白的手指生了些薄汗,这些薄汗都覆着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香。
他用湿热的手轻轻贴着夏侯嵘的脸,指尖按在他颧骨上。
“听见了吗?”
“活人够多了,人间的事也够多了。”
“我是记不住死人的。”
【提示:气运之子[夏侯嵘]愤怒值-30,现数值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