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左相,声音便轻:“左相伴朕多年,是了解朕的,对吧?”
左相深呼吸。
他上前一步,躬身作揖:“是。”
太监立刻高呼:“退朝——”
***
正值盛夏,出了朝堂,外头的烈日刺目灼热。
官员们三五成行,左相为首的几位官员往外走着,皱着说着选秀一事。
“大人,此事您如何看?”
“若再过个几年,陛下还是不愿该如何是好?”
“说起来,小官这两年听闻一事,有关陛下的……”
左相闷头往前,心里头像装着事那样,未参与其中。
他人便问:“何事?”
小官答:“你们说陛下暂且不愿选秀,除我们之外,朝堂上其他人不都是遵从陛下么?只有谢小将军反应稀奇,你们说谢小将军急什么?活像在争宠般,好像怕陛下选秀了,他就要被冷落了似的。”
有人笑,是有些,但还是不以为意:“你这话可小点声!要谢小将军听了去,按他那个脾气怕是趁你出门打你一顿呢!”
左相看了过去。
小官诶了两声:“我还没说完呢!记得今年开春那次的春猎吗?谢小将军把外衣给了还是储君的陛下,那时候外面都传谢小将军同陛下生了龃龉呢!所以后来大家请愿求陛下监国时,陛下都没理谢小将军。”
“是有这么回事,这和选秀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便在这,我那会儿听了个小道消息,说这是陛下同谢小将军做的局!他们其实好着呢,衣裳也是小将军主动给陛下的,私底下他们还经常见面,关系可谓亲密。”
其他人听得一愣一愣。
“你这消息真是……有够野的啊,你说今儿早朝,谢小将军是为了同陛下弄好关系才如此义愤填膺我都信,你说的这些就……”
小官道:“信不信由你们!反正小官我也就提个可能,若谢小将军同陛下真关系不一般,这不就说得过去了?”
“诶大人,您去哪儿?”
左相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往那宣政殿的方向走。
还在议论的几人注意到,纷纷停下脚步疑问。
左相道:“本相有事面见陛下,各位先回。”
他将方才那小官的话听进去了。
若是如此,便能想得通了。
陛下为何对选秀如此平淡?
自然是志不在此。
左相加快脚步赶到宣政殿,太监躬身说:“奴才这就去禀告陛下。”
***
下了朝后,谢长钰是跟着君王走的。
这会儿他正以下犯上地按着人亲。
“陛下,陛下。”
谢长钰没有章法地吻着青年薄红的唇,舌尖舔舐他的唇面,直将这片柔软濡湿。
他想到那选秀之事便心头不快,吻得是越发重了,青年坐在龙椅上,被吻得微微后退,却只能抵着冰冷的龙椅,退无可退。
他微微抬起脸,修长的脖颈被谢长钰用手指轻轻贴住,炙热的吻便顺着他的吻落下来,一直吻到下颌,颈上。
谢长钰喘了口气,闭眼嗅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白玉兰香,低声喃语,“玉儿。”
他唤完,竟又觉得两人间的身份,再唤这个不合适了。
可为什么呢。
玉流光微微掠下眼瞳,唇瓣被谢长钰吻得有些湿红。
他轻舔了下唇,修长的手指按在谢长钰下颌上,“做什么?”
谢长钰看着他眼睫湿润的模样。
这时候,他才能察觉到点占有他的感觉,谢长钰说:“在想玉儿若哪天立后纳妃了,我要如何自处。”
玉流光:“想这些做什么?”
谢长钰:“算是我……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青年被他围困在两臂之间,逃无可逃,分明是纤瘦高挑的身躯,可看向他时,眉眼却从容微翘起,“你当我早朝那话是搪塞大臣们的?”
谢长钰盯着他一启一闭的唇。
他微微出神,“……哪句?”
“我不会让无辜之人入宫蹉跎岁月。”
青年偏开头,淡淡道:“听清楚了吗?若我有那些想法,在东宫时便成亲了。”
谢长钰竟怔了怔。
他滚动喉结,盯着他的唇,再次吻了下去。
青年抬手环住他的颈部,被吻得抬脸轻喘,眼睑泛上些鲜艳的红色。
谢长钰舔着唇,正要继续往下,忽在这时,宣政殿门口响起太监的声音,“陛下,左相求见。”
***
左相入殿前理了理衣冠,沉沉气,朝里走。
甫一进殿,他便眼尖地瞧见龙案上的奏折摆布凌乱,甚至有一折掉到了地上。
犹疑地偏移视线,他看见陛下的形容竟瞧着同方才在朝上不同了。
新帝容姿绝艳,绝代风华,见过他的人无一不这样想。
过于雪白纤薄的肌肤,留下一点痕迹便格外显眼,若是脸红,更别提了,谁都能看得出。
是以左相打一眼看去,便发觉了青年格外旖旎的眉眼,那双眼瞳浸过水似的。
尽管他神情平静自若,但似有若无的情态还是叫人意识到,这里方才是发生了些事。
左相未敢多看,稀里糊涂地躬身行礼。
“殿下。”
“免礼。”年轻君王看向左相,“可又是要提选秀之事?”
左相:“陛下在朝上所言臣都往心里去了,自然不会再提。”
他来这里本是要试试所谓的“志不在此”一事,这下忽然不知该如何试了,左相稀里糊涂地同君王聊了些政务上的事,又匆匆离开。
一回丞相府,左相便唤人叫来大公子李竞安。
李竞安是左相最最看重的嫡长子,今不过十七,文武双全,哪儿都不错,就是这性子冲了些,左相让人去叫他,偏是叫了三次才来。
李竞安来了还满脸不耐,“喝酒呢爹。”
“还敢喝酒!”左相脸一沉,“同你说件事。”
“要我成亲?”李竞安往椅上一躺,“说了,儿子将来是要入江湖的,这些事儿你叫弟弟去做。”
“不是这事儿。”左相看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踹了他一脚,好歹忍住,没好气说,“也可以说是这事儿。”
闻言,李竞安立刻便要走。
然而左相下一句话,叫他停住了,“陛下暂且不愿选秀,或许是……你可明白爹的意思?”
李竞安沉默。
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哦……儿子要是被砍头了呢?”
左相:“你爹我跪下求陛下饶了你,行吗?”
李竞安道:“哪儿有你这样当爹的!罢了,儿子为了这家族的兴衰,只好一试!”
***
另一头谢长钰刚回将军府,便被大将军爹骂了一顿。
说他早朝那些话过于激进,实在不稳重,也就左相脾气好,未真同他计较,否则到时奏折参他一本,够他吃一壶了。
谢长钰不以为意:“陛下器重我,焉能理会左相?”
大将军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陛下今日器重你,来日呢?人心易变,遑论天下至尊,太多身不由己。”
“……”
谢长钰没反驳了,敲着桌上的酒樽不语。
大将军道:“你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的?
能如何想?
谢长钰倒了杯酒,仰头一杯饮尽,“砰”一声放下,像有什么阻塞胸中已久的郁气,终是顺着酒水散去。
“不会。”他带点酒气说,“人心易变,我又不变,玉儿也不会。”
大漠黄沙,他永远记得那个屋檐上,月亮下,浅尝辄止的吻。
也会记得少年储君曾只身出京远赴边关寻他。
那时候,他最大的贪念不过是希望储君长命百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