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汀阴沉看荣宣一眼,转身朝车门走去。
手刚碰上车门,身后人一句话令他额头青筋不住紧绷。
“你在自我欺骗什么?”
忍不了,段汀骤然扭头,怒极反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流光死了,然后又活了?谁家医院在患者还没死的时候下达死亡通知?荣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你就这么盼不得流光好?”
荣宣:“他跟我在一起那一个多月,经常背着我把药吐掉。”
段汀不讲话,他站在冷风中压着嗓音,继续叙述,“那段时间他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有两次我在洗手间看到他毛巾上没处理干净的血。”
“我问他,他不承认,还骂我,后来有一天我推开门,看到他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有温度的。”
荣宣对这一幕太清晰了。
他数不清自己梦到过这一幕多少次,像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所以说起来格外顺畅,“我带他去了荣氏医院,医生说已经没有心跳了。”
荣宣道:“可我执意要救。”
“医生拗不过我,试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何时,天气晴转阴,上空阴云密布。
他动了动手指,想碰烟,又克制住了,僵硬地继续说:“两个多小时后,流光有心跳了。”
“所以我放走了流光。”
段汀从不抽烟。
但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碰,想试试烟是不是真的能麻痹人的大脑,忘却一些烦恼。
他站在车边,片刻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体情况已经很差,很差了。”
荣宣:“嗯。”
段汀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
他的记忆没有更新,他依然认为流光的体弱无伤大雅,按时吃药就好了。
可直到荣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跟他说清楚。
他才发现,流光是有可能会死的。
会死。
会消失。
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段汀眼前一黑,差点喘不上来气,脊背上被藤条抽过的位置前所未有地刺痛,他跌撞地扶着车门,咬牙道:“……是你害的。”
抓着粗拳,他冲过去就和荣宣扭打起来,那份死亡通知书被抛开在天空飘了一下,慢腾腾掉在地上。
祝砚疏远远看到那两个下死手的人,刹下车。
“砰!”关上车门,他皱着眉正要说什么,就看到脚边那张崭新的纸。
弯腰捡起一看,双人混打变成三人乱打。
“……”
“是这吗?是这吗?”
闵闻看着分叉路口,懊恼地打了打方向盘,“要不是突然堵车,我怎么可能会跟丢!”
他咬着牙,去看青山路和青北路两个方向不同的路牌。
犹豫一下,方向盘打转,他去了青山路。
“……”
三人混打,变成四人混打。
半小时后,四辆车排成一列开在青山路郊区。
其中两辆豪车战损风,都各有程度不一的损伤。
闵闻为了了解情况,给几人拉了个群。
群里开着群语音。
“什么情况啊!”闵闻打完架脸都是青的,慌得眼眶都红了,“那份通知日期不是今天啊,是十月的,十月那时候流光不是跟荣宣在一块吗?”
段汀没有说话,阴沉地开着车往郊区边缘走。
他伤的挺重。
本来脊背上就有藤条伤,行动不便,荣宣后来大概是发现了,专下死手。
他本来占点上风,被人抓着伤口打顿时就处于下风了。
血肯定从衣服上渗透出来了。
段汀放空眼睛,听着荣宣在群聊电话里二次叙述当时的情况。
这两遍是不同的心境。
第一次听时,他被愤怒和后怕占据了理智,只想打死荣宣。
第二次听,他恍然发现被自己刻意忽视的愧责。
这五天,流光真的有吃药吗?
他是不是也是假装吃,背地里偷偷吐掉?
玉流光为什么不怕死。
为什么要这样。
段汀浑浑噩噩,差点把刹车当油门踩,“吱呀——”车停在了庄园门口。
他解开安全带快速下车,几乎毫不停歇地往里赶。
几个医生还在忙活,原本齐整的客厅变得凌乱,堆满了器械,看见他,医生先小小惊讶了下段汀这副狼狈模样,随后才礼貌叫人。
段汀连回的心思都没有,脚步刹在沙发前。
他的手拢起,十指掐在掌心。
眼皮子跳动着,下意识去看靠在沙发上的青年。
荣宣等人跟着走来,看见青年阖着眼,脑袋微微偏着去靠沙发。
那张秾丽惊艳的脸庞,格外苍白孱弱,仿佛白纸一般风吹一下就会飘走。
他的手背有针的痕迹。
手腕处也是,还有红紫色的药水洇开在青色血管上。
一动不动。
荣宣倏尔紧抿了唇角,上去握住了玉流光冰冷的手,段汀顾不上占有欲,回头哑声对医生说:“李医生……”
“嗯?体检报告还没出来。”
李医生说:“您再等会儿,项目有点多。”
段汀:“他……”
愣了一下,李医生才意识到段汀想了什么。
……有点无语,人没死啊!
神经。
李医生克制翻白眼,“玉先生贫血,算是昏迷中,大家都安静点吧。”
“……”
段汀冷静地一擦眼睛。
“转荣氏医院。”荣宣道,“荣氏医院有全球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他的大部分体检数据还在荣氏医院的数据库里,对治疗有益,还有。”
顿了一下,荣宣漆黑的眼珠锁定在李医生身上。
不知怎的,医生感觉这个眼神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体检结果没出来,您能预估一下流光的情况吗?”
李医生摘下眼镜,开始擦镜片。
人紧张的时候,动作就是容易多,他斟酌道:“不好说,段总您有玉先生之前的体检报告吗?”
段汀:“……我没有。”
“我有。”荣宣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照片,“这是三个月前的,上次的他说不见了……我觉得他在骗我。”
医生擦擦手,接过手机。
他戴上眼镜,开始逐帧扫描各项体检数值。
三个月前的,正是玉流光刚出院那会儿。
体检数据自然不好看。
李医生看得汗流浃背,这不是和他预估对上了吗……要怎么说,说玉先生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他不敢说。
现场这几个男人,随便哪个看起来都像是要原地抓着他求他救人的。
祝砚疏从开车过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无声无息站了一会儿,他突然嘶哑着嗓音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李医生擦汗:“睡够了就醒了,现在没什么问题,刚刚抽了血化验,所以他会昏睡。”
他犹豫,“玉先生的情况很难说,劝各位往最坏了打算。”
祝砚疏上去把玉流光抱了起来。
他转身就走,谁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也没有要争吵的心了。
“体检报告出来了发份文件给我。”
走之前,段汀说。
李医生点头,看着这位段总狼狈的背影。
大冬天,外套都没穿,就一件单薄的内衬。
嚯,背上谁打的,全是血痕。
*
“简则你人呢?你又到哪去了??”
经纪人快崩溃了。
这都摊上什么艺人啊,发消息消息不回,打电话电话不接。
简则开着车,他的消息总比情敌慢。
和那些富家子弟灵通的消息圈不一样,他是自己雇了私家侦探,找到的流光的位置。
荣氏私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