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是学习的料。
听不见,说不出,全能教师打手语教他,效率不仅大大减低,两人交流起来也是费时费力。
无奈庄建业给的太多,老师心累得无数次想辞职,可想到丰厚的工资,还是忍气吞声往下教。
裴述低着头,手指勾着笔,黝黑的眼睛注视眼前的试卷。
很多题都看不懂,老师打着手语教他,又拿电子笔在屏幕上划来划去,问他懂了没。
很遗憾。
没有。
裴述觉得还是体力活比较适合自己。
他拿着笔,对着这份答案空白的试卷想了很久,对老师打手语——就这样吧。
老师停下来。
裴述继续打手语——我学不会,我和父亲说,就这样吧。
老实说,那一瞬间老师有种发财机会飞走的惋惜。
可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有些钱真不是谁都能挣的。
老师点头,这场持续两周多的学习就这样落下帷幕。
这段时间裴述学会的知识不多。
浪费了很多时间,浪费了很多和流光相处的时间。
老师离开后,裴述一个人坐在原地安静了会儿,才拿出手机给庄建业法文字消息,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过后,裴述没有等回复,直接起身去流光房间找他。
流光在做什么呢?
是睡觉,还是写作业?
裴述敲门,得到允许后就按着门把手往里推。
看到眼前这幕,黝黑眼瞳顿了一下,他在没想到流光在进行这样一项晦涩的工作。
木雕吗?
裴述走近,木屑飞扬,除此之外就是流光拿着刻刀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他的指尖按在上面,略微用力,就泛上一些红。
裴述转头。
这份礼物已经初见雏形,季昭弋这个名字很好辨认,他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什么,唇线紧抿,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点不太好听的哑音。
没有意义的音调,但胜在吸引了玉流光的注意。
他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他,问:“干什么?”
裴述打手语——你怎么送他这个。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你都没送过我。
玉流光道:“季昭弋生日。”
又不紧不慢补充,“一份生日礼物而已,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弄。”
裴述认真想了一会儿,摇头。
——不用,我怕你被刻刀划到。
刻刀尖端并不锐利。
摸上去也只能感觉到有些钝的手感。
玉流光在木头上戳了个可爱的表情。
然后将四四方方的小木头扔到裴述怀里,“这个送你。”
裴述下意识伸手接。
他低头一看,木头四边只有三厘米左右长度,正好可以裹拢在掌心里,八个尖角被削圆润了,其余几面都是光滑的木色,只有其中一面被刻刀按出了并不太规整的表情。
有些可爱。
【提示:气运之子[裴述]愤怒值-10,现数值 30。】
裴述小心将木块放进兜里了。
然后屈膝在流光身边,去看他的表情,在他垂眸看向自己时,抬首迎去吻了一下。
柔软的唇一触即分。
裴述不知道第多少次遗憾自己是个哑巴。
有些话要搭配生动的语气才能完美展现给眼前人,手语再丰富,可没有语气助词,他总怕自己不能告诉他自己很喜欢他,很爱他。
裴述又亲了一下。
他用粗粝的指腹去碰流光柔软的脸颊,在察觉到那双视线掠过自己的双眼时,夺去他手中刻刀,扔回桌上,将他抱在床上亲。
——流光。
裴述用喉咙发出这两个字含糊的音调。
玉流光没说什么,过了会儿半眯着眼凑过去吻他,如愿听到后台再次响起提示音。
【提示:气运之子[裴述]愤怒值-10,现数值 20。】
接下来所有的话,都被裴述融合在这个吻里了。
他不像其他人,不会总去深想在一起,谈恋爱这种问题,大概是因为和流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太久了,他们相依为命,亲密无间,这些虚有的名头都抵不过实质性的同居生活。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和流光已经是谁也分不开的了。
“啾……”
裴述张嘴咬他,含吮着呼吸里这片柔软的唇肉,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展露出一些和高大身材差不多的侵略性,他肌肉结实的手撑在流光两侧,整个人的阴影完全落下来,将人笼罩,避无可避。
青年轻喘,微凉的手指抚上裴述手臂内侧,那一处的陈年伤口。裴述身形更低了,将手从他单薄的脊背挤进去,搂进自己怀里,完全和他贴合,接吻。
———
生日宴彻底来临前,季昭弋还有许多事要做。
学校那边的会议他都懒得去了,大部分时间不是跟流光在一块,就是在公司。
听说最近公司又闹鬼。
把季明守吓得都不敢来公司了。
讲这事的是公司百事通,百事通手里拿着一串半仙给的辟邪珠,边笑着拍腿,“就那天啊!季总从电梯出来,没几步就摔了,神神叨叨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撞鬼了。”
季昭弋假装路过。
百事通没发现他,还在和同事聊:“不知道是不是小季总……最近倒是没在他办公室看见鬼影了,不过小季总是有什么怨气吗,一直不从人间离开。”
同事说:“你讲话也神神叨叨的,我看不是闹鬼,是凑巧吧,世界上哪有鬼。”
“嘁,季明守办公室都贴黄符了,这叫凑巧?”百事通不满道,“对鬼神要有敬畏之心,你小心小季总下一个来找你。”
“喂!别胡说!”同事怒骂。
季昭弋飘走。
季昭弋路过季明守办公室,往里面看了眼。
里边儿没人,但窗帘上的黄符还在,非常显眼。
他看不惯这人,当然不会吝啬于给予嘲讽。
季昭弋拍照分享:【流光,记得季明守吗?他遭报应了。】
发完,季昭弋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给撤回了,重新发了一句:【流光,记得季明守吗?他最近见鬼了,不敢来公司了,公司里人都说这鬼是我哥。】
青年正和这只鬼同处在一个房间里。
收到消息,他随意扫季昭荀一眼,打开手机看前因后果。
季昭荀飘到一侧。
隔着不算安全的安全距离,黑瞳盯着他屏幕上的消息。
“是我。”
冷不丁一句承认:“你会高兴点吗?”
“为什么会高兴?”
季昭荀:“因为你讨厌他,而他最近也倒霉了。”
“我也讨厌你,你呢。”
“……”
季昭荀转动目光。
视线略过桌面上的刻刀。
片刻他说:“我已经死了,没法倒霉。”
说完,又仿佛找到什么强有力的佐证,他注视着青年的侧脸,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已经死了,你对我的厌恶应该停止在我死的那一刻。”
季昭弋又发来新的消息。
但这些新消息,玉流光没有再看。
他回头,眉眼撞入季昭荀那双漆黑凝视的眼瞳里,第一次见面时,这个人就是用这样一双眼睛锁定他,甚至没管季昭弋就在他身侧。
玉流光淡淡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确实不该和死人计较。”
季昭荀看着他。
玉流光说:“但你现在依然能碰到我,依然能和我说话,和没死有什么区别?”
“可只有你是例外。”
季昭荀平声说:“只有你能看到我,别人都不行。我的社会身份是已经死亡了的。”
他是魂体状态。
如今就站在床的内侧,双腿甚至就像不存在一样,没入了软弹的床垫,像是着火以后腾升的浓重大雾。
玉流光垂眸一扫,忽然喊他:“季昭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