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爽,实在不爽,不爽季昭弋凭什么觉得流光对他是特别的,不爽之余又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害怕……如果真的答应了呢?
另一扇车窗吹进冷风,庄纵大脑里最后一丝亢奋也没了。
他低下头,看见黑笔滚落在流光的衣角,那一片的布料被笔头洇开的墨水弄脏了,流光将笔拿了起来,于是墨水顺着笔杆一游,再次弄脏了他的手。
这次玉流光没有抽出纸巾去擦。
他抬起视线,看着庄纵。
庄纵和他对视,心绪紊乱,声音渐渐有些干哑了,“你……你已经答应他的表白了吗?我僭越了是不是。”
“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庄纵却并没有松口气。
他一动不动地在原地,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捧住了,紧接着是加重的力道。他去看那双情绪意味不明的浅色眼瞳,侧脸被人一下一下地触碰过。
手上的墨水,全部被玉流光擦在了庄纵的脸上。
仍然擦不干净,这款墨水很难洗。
他似乎很有耐心,一句话没有说,没有回应,也不去顾虑庄纵的越来越忐忑的心,沾着墨水的微冷的手指从庄纵侧脸滑落到下颌,颈部,留下颜色渐渐变浅的墨水。
庄纵在车窗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像个唱戏的,被他轻描淡写又毫不在意地对待着,手指在划过庄纵喉结时,庄纵控制不住去滚动喉结,那一瞬间特别想去咬他的手,吃他的手,反复去舔,帮他舔干净上面的脏东西。
庄纵呼吸越来越沉。
他忐忑,情绪波动过大,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竟然还能从中品出一些色/情感,他情愿流光是一巴掌扇他脸上了,扇他时再骂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为什么要玩这些小把戏。
“——就这样吧。”
玉流光最终撤开自己的手指。
他推开庄纵,泛着微红的指尖被墨色晕染,神情恹恹:“放我下车。”
庄纵被推得坐回驾驶位。
他呼吸两下,用手指擦过自己的脸,在上面看到墨迹,不知道要洗几次才能洗得下——
庄纵放下手,没有打开车门,“还有烟花秀。”
“你认为我会想看吗?”
“……”庄纵忍不住说,“为什么你会为这种事生气,我以为你不在意季昭弋的。”
季昭弋算什么?
他有的东西他庄纵也有,钱,脸,性能力。
玉流光:“开车门。”
“……我不。”庄纵想把这件事说清楚。
这次如果不说开,到时候就是带着冷战回学校……他不想冷战,可玉流光应该很会这一招。
“我帮你跟他说清楚。”
庄纵寻找解决办法,“我说是我强迫你的。”
玉流光松开安全带。
他扫了眼自己身上被弄脏的外套,蹙眉,庄纵看他不搭理,不得不继续说:“以后我再也不挑衅他了,你别生我气,他现在还在外面,我可以立刻去说。”
脱外套和不脱外套之间,玉流光还是选择了后者。
外面有些冷,他里面穿得单薄。
庄纵没想到他这就已经开始冷战冷暴力了。
他还没被冷暴力过。
之前流光也没这样跟他生过气,还是为了这些并不重要的人。
这事重要吗?
季昭弋就算发现这些,生过气后不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季昭弋要是能从此封心锁爱不再纠缠流光,他庄纵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流光。”庄纵受不了冷暴力,“你理理我。”
玉流光把手链摘下来了。
扔进庄纵怀里。
“除了这上面的定位,你还在什么地方装了?”玉流光说,“全部拆了。”
庄纵:“……”
庄纵慢半拍拿起手链。
上面还带着流光的体温,以及香气。他按在掌心,想了一秒他是怎么发现的,就回答:“没有了,只有这个。”
“确定?”
庄纵干涩道:“我还是挺听话的,不骗你。”
如果他有别的定位,就不至于装这个了。
流光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玉流光重新系好安全带,半阖上眼。
“不开门就送我回家。”
他其实并不算特别生气。
只是庄纵过于自作主张,破坏了他的进度,他需要给他一些惩罚。
庄纵还想说什么,又怕惹他厌烦。
一番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车开了出去。
———
庄纵:【对不起了,兄弟。】
庄纵:【今天这事其实是误会,我强迫流光的,他后来推开了我。】
庄纵截了个图,把跟季昭弋道歉的聊天发给流光。
这样行了吗?
他煎熬地等着答复。
———
季昭弋将车开回了家。
推开卧室门,他在靠墙的书架上看到了自己和玉流光当初捏的石膏娃娃。
石膏娃娃旁边是生日礼物。
他特意用透明水晶盒装着,一抬头就能看见。
今晚之前,季昭弋看到这个心情就能变好,今晚之后,他看到这个就心梗。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以为自己就算被拒绝,可能也只是火候不够,要再相处一段时间,至少他也算有点特殊吧?
追求者里,他应该是胜算最大在那个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有个庄纵。
季昭弋踹了一脚椅子。
他烦躁地抓头发,拿起水晶盒去看里面固定好的展示木雕。
都给他惊喜了,给他别人都没有的惊喜了,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和以前一样。
季昭弋顿了一下。
……和以前一样。
他忽然想起来,一切确实都和以前一样。
不是玉流光给了他多少错觉氛围,也不是玉流光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什么样的惊喜,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一样的处境,一样的人。
从认识之初到现在,只要玉流光做点什么,说点什么,他自己就会像个傻逼一样去脑补,去美化当下的一切。
当初蔚池还在和玉流光谈的时候,他明知道自己身份不正当,可还是会觉得自己早晚能上位,因为玉流光只是带一点温柔的眼神去看他,他就觉得自己是真爱。
季昭弋把东西放回书柜。
他下了楼,将季昭荀的遗照砸了,随后在管家忍气吞声的目光下再次回到房间,打开水晶框,取出里面的生日礼物。
一切都没变。
玉流光以前就有很多追求者,备胎,没道理和蔚池分手后这些惹人厌恶的家伙就自动消失了。
就算没有庄纵,蔚池,他家里还有个裴述,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同居不知道多少年,未来又会同居多少年。
季昭弋抓着生日礼物。
他眼瞳发沉地看着——玉流光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真的会对谁有好感吗?
他以后会喜欢上谁?和谁两情相悦?
谁会那么幸运?
到那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吗?是不是会收心,会浪子回头。
季昭弋觉得自己大概是需要冷静几天。
“叮咚。”
“叮咚。”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庄纵发来两条消息。
不用想,季昭弋都知道肯定是嘲讽,是洋洋得意地炫耀,是对他的贬低——季昭弋打开手机,不认为这次还有什么能刺激到自己,撩下眼瞳,他的目光顿住了。
庄纵:【对不起了,兄弟。】
庄纵:【今天这事其实是误会,我强迫流光的,他后来推开了我。】
“……?”
嘲讽?
暗秀?
季昭弋尝试去复盘庄纵的脑回路。
炫耀,嘲讽,得意,再装作大方地解释一句。
目的是为了让他再次想起当时的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