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绑定谢夷三天了,他根本就没有见谢夷去见过这个婢女,也没有见他去安排相关的事情。再加上之前他听一些宾客闲聊,说这焰火刘生意火爆,要预定一场烟火得提前半月才行。
还有,李管家来送衣服,让谢夷去参加寿宴,谢夷也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
零零总总的线索汇聚在一起,也就意味着,半个月前,谢夷就计划好了要把李管家炸成烟花。
不!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派人引导韩婉去预订这场烟火,也是他故意挑起蒋氏的嫉妒,引出这样一场计谋。
而他铺了这样一张大网,用了多久?
一个月?
两个月?
还是一年……亦或者,更久。
这本该令人细思恐极。
然而林知霁却想到,以谢夷的功夫,想要杀蒋氏,不需要这样费劲。
谢夷杀一个被重重保护的吴侍郎都那样轻松,何况蒋氏这样的深宅妇人,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这些人弄死。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去做这样一个计划?
要报复,无非是杀人诛心。
谢夷不急着杀人,那便是要诛心。
林知霁兀自沉浸在思索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夷周身逐渐冷冽的气息。
过了一会,亲随便将芍药送了过来。
芍药虽然经过清理,但头发依旧有些散乱,而且整个人神情惊恐,瑟缩不已。
谢平岳冷声道:“芍药,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李管家又是怎么死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蒋氏皱了皱眉,怕芍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也跟着略带警告意味地说道:“是啊,芍药你想清楚再说,我与将军都会为你做主的。”
她不说话还好,芍药一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的惊恐更甚,跪在地上磕头:“夫人,你不要杀奴婢,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蒋氏呼吸一窒,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芍药却像是被她吓破了胆子,把给韩婉和谢夷下春|药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之后亲随果然在芍药的屋子里发现了那一包春|药。
蒋氏瘫软在地。
谢平岳的脸色都变了。
他不是不知道蒋氏善妒,与韩婉争风吃醋,只是往日都是小事,他也不在意。而如今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闹了这样一出,就是在整个上京权贵面前,把他的脸按在地上踩,怎能让他不愤恨。
蒋氏慌忙抱住他的腿:“夫君,妾身冤枉!”
还不等她辩解,门外却传来哭声,韩婉的婢女红着眼跪下来:“将军,姨娘……姨娘的孩子没了……”
谢平岳倒抽一口凉气,愤怒地一脚踹开蒋氏。
蒋氏被踹中心口,“哇”地吐了口血,面如金纸地倒在地上。
谢平岳嫌恶道:“来人!把这毒妇带下去!”
看着眼前这一幕,谢夷竟然缓缓地笑起来。
蒋氏被人拖下去,正好看到谢夷的笑容,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瞬的惊恐,随即便是几乎要吃人的恨意,然而她被人堵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带了下去。
林知霁透过谢夷的视力,将蒋氏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意识到,蒋氏是在忌惮谢夷的。
可明面上,谢夷自小被丢在一个废弃的院子里,无权无势。蒋氏又没有看过原书,知道谢夷是什么样的人。
她在忌惮什么?
除非她心里有鬼。
除非……谢夷身上所谓的“不祥”就是她造成的。
原书中有关谢夷过去的经历描述很少,有关将军府,也只说了一句大将军死后,将军府覆灭在他手上,用以佐证谢夷的残暴冷酷。
林知霁先前也只当是一个背景故事,如今亲身进入其中,心里却泛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涩意。
谢平岳被这些事情弄得焦头烂额,急着去安慰爱妾。
只是走到门口,才看到站在那里的谢夷。
平心而论,谢夷也是受害者,又是自己的儿子。
且这么多年将军府蒸蒸日上,也未见得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
谢平岳便顿了顿脚步:“来人,将清平院收拾出来。”又转头看向谢夷,“往后,你就住清平院,有什么缺的,同谢管家说便是。”
谢管家就是将军府大管家。
谢夷垂着眼,语气平平道:“多谢将军。”
谢平岳皱起眉头,正要教训他这不知尊卑的性子,谢夷却已经转身离开了。
将军府大管家的动作还是利索,没多久就把院子收拾好了。
他躬身站在谢夷面前,仔细地交代着院子里的安排。
谢平岳是将军府的风向标,他的一句话便能改变府中任意一个人的命运。
若换了旁人,只怕已经目眩神迷,可谢夷只觉得索然无味。
谢管家说了那么多,谢夷却不为所动,心中也有些忐忑,问道:“少爷,您看还需要些什么?”
谢夷下意识动了一下指尖,才缓缓道。
“送一碟点心过来。”
“不要太甜。”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大厨房那边很快就将点心送了过来。
点心被做成了花朵形状,小巧精致,泛着淡淡的甜香。
谢夷拈起一个,放在指尖把玩。
可是往日看到食物就兴奋不已的人,今天却一言不发。
小小的一团缩在他的意识空间,看着十分可怜。
林知霁确实觉得自己挺可怜的。
刚刚出炉的点心还带着点烫意,细腻柔软,清甜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钻。
圣人也很难把持得住。
要是换做往常,他肯定就厚着脸皮求吃了。
可是今天不同。
他虽然有些迟钝,却也察觉到谢夷今天情绪不佳。
当然,这也能理解。
一个人渣且不负责任的爹,面慈心狠的嫡母,生母早亡,小小年纪便摸爬滚打求生存,还因为背负着不祥的名头,被人欺负。
哪怕之后能报复回来,但受过的伤害没办法消除,心情低落也很正常。
没看从不吃甜食的谢夷,都主动要了一碟点心吗?
心情不好所以吃点甜的,没毛病啊!
如果换成别人,林知霁肯定会想办法安慰对方,插科打诨什么的把人拖出emo的沼泽。
可像谢夷这样强势自我的人,应该很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
这种时候,他大概率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待着吧。
可惜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没能有这样的条件。
于是,林知霁只能体贴地闭紧嘴巴,努力缩小存在感,连目光都不敢乱飘。
谢夷捏着点心,从温热直到凉透。
室内寂然无声。
直到谢夷突兀地笑了一声。
他慢慢地碾碎手中的点心,漠然地想到。
明明那么害怕他,又怎么敢说拯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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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院位于将军府的西边,虽说有些偏僻,却也比谢夷之前住的小院好很多。
更重要的是,谢平岳亲口承认了他的身份,不再是不尴不尬的“夷少爷”,而是按照同辈的齿序排行第三。
如此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这消息瞬间就传到了谢家其他人耳中。
只是将军府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谁也不敢这时候做什么,免得撞到谢平岳跟前,没有好果子吃。
因而,谢夷这阵子过得还算清静。
一早便坐在书房,研究从吴侍郎家拿出的那本账册。
那位吴侍郎生前左右逢迎,游走于太子与齐王之间,结果命丢了,账册也给他人做了嫁衣。
林知霁瞄了一眼,密密麻麻都是字,看得他眼晕。
但他又没有别的选择,于是只能看谢夷的手。
谢夷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掌心布满了茧子,右手手背上还有一道横亘整个手背的疤痕,压着浮凸的青筋。
明明是一双分筋错骨的手,可握笔时,亦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