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屁话!”老费里被气了个倒仰,他忍不住拔高声音,吸引了不少嫌弃的目光,“没有农业作为根基的国家,根本走不长远!女王迟早会因为今日的忽视而后悔的!我花了那么多钱,究竟是供出了个什么东西?!你难道只能看见虚无漂你的金钱还是狗屁地位?!”
“请轻声一点吧爸爸,您儿子在上流社会行走的很艰难。”波文向四周微微弯腰表达歉意后长叹一口气,“英格兰天生高贵,我们是时代中最为传统的绅士。绅士,您懂吗?政府这一决策没有任何问题,摒弃那些泥地里打滚的底层垃圾,能让上流走的更高更远。”
“请您想一想,其他国家都在不落烈阳的照耀下才能生存,这才是真正的决策之力,我们才是攥住他们命脉的人,您瞧——”
年轻的法官点了点盘子里的法式红酒烧牛排,“意大利、法国,印度,匈牙利,每个国家的佼佼者都前赴后继来到这片大地,他们仰望大不列颠的脊背,并心甘情愿躬身于此。”
“这些东西根本不够资格取代我们的农民!”老费里感觉胸腔里着了把大火,当初知道儿子被牛津录取有多么高兴,现在就有多么愤怒。
这孩子脑袋里已经被恶臭塞满了!连最基本的思考都没有了!满心满眼都只有维护他自己的地位,和如何与那个议员先生站在同一战线上!
“你们还真的知道英格兰底层人民活成什么样了么?!”老费里眼底几乎要喷出火,“农民需要政府?放屁!政府才真的需要农民!”
如果连食物都全权依赖进口,那么就等于在大不列颠的脖子上架起一把刀!
可愚蠢的政府正在亲手为这把刀擦洗刀刃!
“您太偏激了,但您无法否认,有些国家正适合做某些英格兰不适合的事。就像这家饭店——”
波文将天鹅蛋沙拉推向年迈的父亲,又为他舀了一勺奶油扇贝,“如果不是法国人,我们又怎能知道美食还可以有这么多种样式呢?这是一场合作,也是一场革新。我们身处浪尖,抛弃那些冗杂低贱的部分才能重铸新的辉煌。当然….”
他声音低了下去,“这也能让我们的金库被彻底撑爆的,爸爸,你想一想吧,我能和议员先生共同构建只属于我们的英镑帝国。”
老费里几乎要被气笑了,他用叉子挑起牛排,仿佛挑起了儿子空空如也只剩愚蠢的脑袋,“就这?法国大厨?烹饪的味道还不如我诊所里新来的助手!你们只想着为自己敛财,可根本不知道今天的放弃会成为明天刺向我们自己的刀!英格兰会因此被重创的!”
波文费里怜悯地望着对方,感觉爸爸为了反驳自己都开始胡编乱造了。
“我是在拯救您,爸爸,”他叹了口气,“拯救您不被时代的浪潮狠狠拍下。您可以洗掉那一身的令人作呕的牲畜味儿,卖掉破烂的诊所,搬来和妈妈一起住,我会为您请三位仆人和一位法国大厨。相信我,没有儿子能做的比我更好了。爸爸,”
说到这,波文的语调终于冷了下来,那双和老人颇像的眼睛中藏着阴影,“您也不想让我被苏珊娜唾弃,从而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和您一起回到那令人厌恶的小镇一起滚泥地的,对吧?”
门后传来怒踹东西的声音,还有垂垂老矣的粗重呼吸。
林维伦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将要敲门的手。
他听见费里先生在骂谁不知好歹忘恩负义,随后这一切直至黄昏才缓缓归于平静。
天边,残阳如血一般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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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最近几天,林维伦明显感觉费里先生不太对劲。
他常常沉默,独自一人坐在餐厅发呆。眼睛遥望的方向,是那片茂盛的小菜园。
阿尔玛在边缘种了不少郁金香和薰衣草,风一吹,结骨朵的长茎便一晃一晃的。
老人甚至没注意到仓库新来的顾客。
他只是在林维伦独自接诊时,会放下手里的工作在旁边晃来晃去,在药房里晃来晃去,在工具仓库里晃来晃去。
最初,林维伦以为先生是在确保自己不会出什么差错,以至于害死顾客们。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比如现在躺在手术床上的比特犬。
可怜的猎狗在和主人打猎时,偶遇了豪猪。
主人没有及时拦住狗子,傻狗和豪猪爆发了冲天火起的争斗。
结局:比特惨败,还被豪猪扎了满脸的尖刺。
这些尖刺又长又锋利,有些甚至插进了口腔里喉咙下,兽医必须准确无误地取出每一根,否则比特犬就会因为感染死掉。
林维伦来到药房调配消炎药和麻醉剂,老费里站在他身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幽灵似的跟着新兽医回到手术床前。
“要不您和我一起?”林维伦戴好手套,递过去一根手术钳,“两个人一起干,速度可以快很多。”
“这是你的顾客,”费里僵硬了一瞬才说,“你来。”
于是林维伦就自己来了。
他给狗迷晕,小心翼翼钳住尖刺,沿着刺进去的反方向快速拔出。
方向很重要,如果方向不对,豪猪刺上的倒钩就会生生拽下一块皮肉,客户就离死不远了。
数不清的刺糊了比特满脸满嘴,牙龈里、舌根里,上颚和鼻腔深处,林维伦整整干了两个多小时。
让他不爽的是,老费里真就硬生生看了他两个多小时。
包括拔完刺后的检查,缝针、涂抹消炎药和与主人的沟通。
老费里在他巧舌如簧卖出两盒贵价药时才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我也是在为诊所创收,”林维伦将钱交给管家太太,“您没看见吗?那人的腰带可是熊皮的,连靴子上都镶嵌着宝石。更别提我还帮他把比特嘴巴的伤口缝成了蝴蝶结,那可是额外的价钱。”
“价钱!”老人忽然被踹到了痛脚,他的怒火冲天而起,“你们这些年轻的家伙就知道钱钱钱!除了钱,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老人冲了出去,胸腔仿佛被湿毛巾狠狠裹住,让他难以呼吸。
为了平复心情,他选择去动物之家的仓库呆一会儿。那里的小动物们是他此生挚爱,能帮他抚平心情。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只新幼崽。
白花花一团,正一拱一拱的趴着嘬奶。
“您不该那样说他,”阿尔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您该瞧瞧维伦的善良。这个‘外置奶瓶’是他亲手做的,很好的模拟了妈妈的乳/房,让小猪不会因为缺少喂养而被饿死,还是在主人已经放弃的情况下。”
费里一愣,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停留在名为“尴尬”的阶段。
他默默移开目光,几秒后又移了回来。
“…..那孩子没有告诉我。”
“因为不挣钱。”阿尔玛斜睨着他,“林格特没有向主人要钱,只是尽力让它活的更久一点。从生下来时它就比其他幼崽虚弱太多,他只是怕你责怪。”
老人背着手喘气,在管家看不见的地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我只是不想让他将利益摆在第一位!这些年轻人,总是容易被一点蝇头小利蒙蔽双眼!利字当头的人可干不了这一行!”
阿尔玛叹了一口气,收起咄咄逼人的责怪,站到了她的老雇主身边,“这次伦敦之旅不太开心吗?”
费里将头撇了过去,“你知道的,那家伙从进入牛津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像被什么鬼东西侵占了灵魂!更别提他毕业后去伦敦的变化了!”
阿尔玛抬手轻轻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别这样,先生,拥有野心不是一件坏事。况且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在伦敦那样的地方,他走到如今也一定很不容易。”
动物之家里彻底沉默下来,只剩“噗噗”的喝奶声。
林维伦一天给猪崽添了六次羊奶,跛脚昆给的早已经炫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