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瞬息陷入黑暗。
眼前白光炸开的时候,辛禾雪脖颈后仰,像是濒死的天鹅。
他脑海里甚至开始走马灯一样。
辛禾雪忽然想起了以前第一次的贺泊天。
处男还是比怪物要好拿捏。
………
平安夜的夜晚空气是清寒的,然而夜空晴朗。
雪花在街道与屋顶上积攒一层薄薄的白色,沿街的商家给银冷杉的树桠戴上圣诞帽,五彩的灯饰与金色花环随处可见。
广场上的驯鹿拖着雪橇,金色铃铛挂在脖子下叮叮当当响,帝都城沉浸在圣诞到来前的氛围当中。
就连联合军校的广播台,也播放出舒缓轻快的圣诞曲目。
这意味着,圣诞假期开始了。
不断有哨兵和向导从教学楼里出来,迎接假期的学生们充盈在欢声笑语之中。
即使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会一直到一月下旬的小年夜才结束,现在只是期末月的开端,但学校的圣诞假足足有七天,算是中场休息的缓冲时间。
辛禾雪才从教室里出来,他刚考完这个学期的第一门向导必修课程,因为课程内容简单,课时也少,所以安排在圣诞假开始之前考试。
他低着头,将双手揣进羽绒服的侧兜里。
下颌抵着拉链顶端。
呼出的一口气在空中化成了白雾,散开。
辛禾雪看向天空,星子已经挂上来了。
后面忽而有人冲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是隔壁宿舍的亚历山大。
一个开朗到神经大条的家伙。
“辛,我有一个超棒的平安夜计划!目前有两个宿舍的人参与,422和我们423,你呢?你要加入我们吗?”
“不过……”亚历山大又挠挠头,“你应该和贺有单独的安排?”
辛禾雪语气轻松道:“我都可以。”
亚历山大惊喜,“那太好了!你和贺都会来参加的,对吧?”
辛禾雪神色淡淡地垂眸,“我不太清楚他。”
亚历山大一怔,“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辛禾雪摇首,“没有。”
严格来说,不算是吵架。
亚历山大明显不相信,小音量地愤愤嘟囔道:“有这么好的向导当男朋友,贺还能和你吵架,也太不知足了吧?!”
所有人都认为辛禾雪和贺泊天在谈恋爱。
毕竟他们从一开学起,就形影不离。
一个温和坚韧的漂亮向导,一个阳光爽朗的英俊哨兵,不论是从外貌条件还是从硬实力条件看,即使哨兵们嫉妒得半夜在宿舍蛐蛐,甚至找贺泊天到训练馆约架,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贺泊天确实和辛禾雪很般配。
毕竟他们没有一个人打得过贺泊天。
有时候这种事情就和动物界的求偶是一致的,战斗力强大是求偶成功的前提。
当然话也不能说满,但这一届唯一可能和贺泊天较量的哨兵,大约是对校花没有想法,否则既然都是在同一个宿舍,之前又有婚约在身,早就在一起了,也轮不到给好兄弟机会。
外人看来是怎么样的,辛禾雪并不清楚。
但他其实目前还只是在钓着贺泊天而已。
他们之间还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停留在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阶段。
辛禾雪留意到贺泊天好几次犹犹豫豫挣扎地要和他说什么,但最后显露出一种良心受到拷打的神情,紧紧闭上双唇。
辛禾雪当然不急,对方已经有八十的爱意值,表白是迟早的事情。
就算憋着不说,反正到时候会憋死的又不是他。
所以辛禾雪按兵不动。
但是比贺泊天告白来得更快的,是一次算不上争吵的争吵。
前因是辛禾雪向军方和预备役军团提交了有关于随军向导的申请,这起码在近一百年来是没有同例的。
贺泊天知道后,罕有地情绪爆发了。
辛禾雪和他就“向导能不能进入折叠区前线”进行了争论。
“折叠区太危险了!”
贺泊天当时极力压抑着情绪,来回地在辛禾雪前方的地板上走动,因为无法说动辛禾雪撤回申请,也没有办法改变辛禾雪的想法,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焦虑的熊。
辛禾雪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抬起视线看他。
淡声道:“如果你担心我无法自保,可是你知道我平时在训练馆的表现。”
辛禾雪除却学习向导的必修课程,同样选修了一部分哨兵那边才会主修的实战模拟训练。
向导和哨兵的学制不同,向导的课程只有两年,哨兵则是四年。
贺泊天和卫濯一样,比他年长两岁,现在是联合军校三年级,所以即使他们在同一间宿舍,但是从年龄和入学时间客观来看,他们是直属的学长学弟关系。
贺泊天已经在预备役军团待满了一年,他亲身去过折叠区,见过那些真实的、血腥的、残忍的场面。
“阿雪,折叠区不是模拟训练……”
贺泊天竭尽全力地去描述他见过、听闻过的生死,然而辛禾雪的神色淡然自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这正是贺泊天为对方着迷的地方。
辛禾雪看起来瘦削体弱,但贺泊天知道那副看似孱弱的躯体里居住着坚韧的强大灵魂,一旦辛禾雪认定了什么事情,旁人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可现在,贺泊天又为这一点觉得头痛。
向导的天职是进行精神疏导,面对随时有可能狂化的哨兵,本来精神疏导这项职务就足够风险了。
所以向导其实只需要待在安全区里就好了,外面那么危险,向导又不像哨兵一样身体素质得到空前强化,折叠区的一切随时都会危及向导的生命。
他心中是这样的想法,但是又不能说出来。
万一辛禾雪觉得他是个大哨兵主义怎么办?
贺泊天的下颌紧绷,剑眉沉沉压低,“总之,我反对。”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有什么立场反对?”
一击就把贺泊天打垮了。
他又露出了一种辛禾雪很难形容的纠结神情。
好像还差一步就能表露心迹,但是又有什么隔阂在他们中间,贺泊天的良心备受拷问。
他们之间陷入了僵持。
贺泊天照样给辛禾雪打水占位,提醒天气和穿衣,但他们之间说的话变少了。
辛禾雪有意地冷处理晾着对方。
他在等待下一个契机,能够一举让贺泊天情绪真正爆发的契机。
这个契机很快就等到了。
………
平安夜的街道格外热闹,哪怕时间已经临近深夜,街上仍旧人来人往。
有行人路过酒馆,瞥见了靠窗的卡座,视线不由自主地黏附上去,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酒馆之内。
酒馆是复古的格调装潢,相比于其他酒吧在午夜震耳欲聋的兴奋音乐,这里播放的曲目更加舒缓。
因此很受附近学生的欢迎。
圣诞树在大厅中央闪着金色碎光,彩带和纸碎落在胡桃木地板上。
被吸引进来的路人将视线投向左侧靠窗的卡座。
节日特调的姜饼人奶酒放在桌上,高脚杯系着红白相间的围脖装饰。
那里坐着一个很漂亮的男生,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酒馆内温度适宜,他穿着高领毛衣,肩上随意地披着羽绒服,靠在卡座的沙发靠背上。
路人听到了窃窃私语,显然其余人也将好奇心投诸在那特殊的一桌。
来自联合军校的学生。
中央坐的漂亮男生好像是向导。
酒馆的灯光偏向暖黄色。
辛禾雪缓慢地眨了眨眼,眼中蒙起一层水光。
贺泊天语气难掩高兴,问道:“太好了,你终于困了吗?我们回去吧?”
辛禾雪故意冷淡地没给他眼神。
贺泊天又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坐在位子上。
贺泊天和卫濯是中途遇到亚历山大一行人,看见辛禾雪也在其中,自发加入的。
这就是不请自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