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距离不算远,所以维齐尔和辛禾雪没有选择马车出行。
他们身旁也只跟随了少数的几个护卫与随从。
从底比斯的王宫出来之后,向着东方走,就能够见到庞大的神庙轮廓。
辛禾雪抬手,努布将遮挡太阳的伞向上打,伞面坠落的金丝流苏终于清退开视野之外,将巍峨高耸的神庙塔门与最外两座对称的塔楼放出来。
尽管这座从新的法老登基起就在营建的神庙还没有完全建好,但已经能够窥见数千年之后黄沙也无法遮蔽的恢宏。
神庙的外围环绕着高大的围墙,将神圣的空间与尘世隔开,第一塔门的两旁排列着狮身人面像,躯体雄壮,四肢伏地,仿佛随时准备跃起,充满威严和肃穆。
一路前来的路上,不断地有人辨认出维齐尔和他身侧白色长袍的神使,纷纷将头颅低了下去,腰身弯折,口中恭敬地称呼着。
“或许,神使大人,您要找的盐湖……”维齐尔带着辛禾雪来到神庙另一边,这里有高耸的围墙遮挡太阳,正好形成了一大片荫蔽,“就是神庙的圣湖?”
辛禾雪抬眸,维齐尔所说的圣湖映入眼帘。
水面广阔而平静,仿佛一面明镜,倒映着湖边装饰的石雕和蓝色的天空,阳光透过柱间的缝隙,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反射的光斑让辛禾雪微微眯起了双眸。
湖中央漂浮着一些小船只,它们装饰着华丽的帆布和彩绘,周围点缀着宝石和黄金的装饰,显然是用于庆典和节日的仪式上使用的圣船。
如果将这样具有神圣象征意义的圣湖当做开采天然碱的盐湖,似乎不太合适。
辛禾雪正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措辞来向维齐尔说明,与此同时,远处士兵们高声整齐的口号响彻晴空。
维齐尔留意到辛禾雪的视线,解释道:“是黄金战车护卫队在进行训练。”
战车阵列整齐,闪耀的金属铿锵声和马匹的蹄声混合在训练场中。
指挥官不断高喊着口令,士兵们迅速调整阵型,模拟战场上的冲锋与反击。马匹奋力奔跑,车轮旋转,整个队伍像是金色的流线滑过炽热的沙漠。
黄金战车护卫队是都城最有力的一批士兵队伍,几乎征集了整个上埃及最优异的军士。
蓦然,在训练场的边缘,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战车扬起的沙尘里走出。
漆黑面具覆盖着上半张脸,金棕色的眼睛盯着战车队伍前方的首席御者,“阿纳赫特,法老已经说过,剥夺你首席御者的职位,去负责神庙之外方尖碑的修建。”
阿纳赫特一拽缰绳,他的战车车轮急转刹停。
他站在战车之上,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声音冷硬道:“只要王兄的文书调令还没有下来,我现在就还是首席御者。”
阿纳赫特根本就对工程的营建一窍不通,将他调度成营造官,不过是将他架空起来,成为一个只能听底下书吏指挥的空心架子而已。
拉荷特普之前乘坐巡游船出去了一趟,才回到底比斯,王宫里的行政殿里还有一大堆事务等待着处理,哪里这么快就能够将调令的莎草文书颁下来。
赛托冷冷地看着他。
阿纳赫特知道他是拉荷特普的左膀右臂,几乎相当于王国的半个维齐尔,甚至职权覆盖的范围比维齐尔还要广泛,他今天说出的这番话,回头肯定会因为赛托传到拉荷特普耳中去。
“你只会向王兄告状吗?赛托。”阿纳赫特微微眯起棕色的眼睛,“你敢不敢与我一决胜负?”
拉荷特普是王后所生的长子,最纯正的王室血脉,继承王位既然有根据,那也就罢了,但凭什么一个女奴生的、之前甚至还在吃生肉饮兽血的畜生,职权也能够越过他的头上来?
赛托没有兴致与他进行无谓的争斗。
阿纳赫特扯起一个冷笑,“怕了吗?”
蓦然,赛托的视线微微一顿,错开阵列整齐的士兵,看见了正在向这里走来的白色长影。
赛托转头,迎上阿纳赫特的目光。
“……好。”
………
训练场边缘由草垛堆砌成靶子,上面被颜料画上了红色的圆形靶心,微风吹动草屑,两辆金光闪闪的战车在平坦的旷野上疾驰,马蹄迎着风,翻腾扬起漫天尘土。
光洒在车轮和甲胄上,反射出刺目耀眼的光辉。
赛托稳稳地站立在颠簸的战车之上,抬臂拉开弓弦,箭矢的末端就横在他漆黑面具之外两寸,面具上青金石粉末描绘的诡谲纹路在太阳下一闪,弓箭绷紧到极致,弦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箭矢如出膛的流星,穿过呼啸的风。
没有去看那早有把握的一箭是否正中靶心,赛托第一时间将视线投注到辛禾雪身上。
阿纳赫特本来正欲拉弓,却留意到赛托的异常,眼角余光忽然纳入那隽长的白袍身影,拉弓的手臂突然一颤,肌肉有些痉挛一般。
马儿长嘶,战车轮轴发出低沉的轰鸣。
阿纳赫特闭了闭眼睛,收回心神,在一阵车厢颠簸中,他拈弓搭箭,双目炯炯,阳光在箭头上跳跃。
箭矢带着尖啸破空而出,直指远处的草垛靶子!
车轮飞转间仿佛能切开空气,停下来的时候,阿纳赫特和赛托同步地从战车上跃下。
不知道为什么,好似是有些较劲地走到辛禾雪跟前。
“神使大人是不能够直视太阳神的光辉吗?”
阿纳赫特抬起下颌,有些讨嫌地开口。
赛托的侧颈沾着点晶莹汗珠,他看向辛禾雪,“奈芙蒂斯……”
辛禾雪的视线却看向远处的草垛。
阿纳赫特还以为他是在留意靶子,鼻腔泄出一声嚣张哼声,“不用看了,肯定正中靶心。”
金红的太阳炽热得好似要将远方的草垛点燃。
“草木灰。”辛禾雪转头对维齐尔道,“我想到了可以替代天然碱的东西。”
第135章 白化(9)
辛禾雪已经许久没有经历需要使用到自然科学知识的场景了,尽管他曾经在小行星仍是王储身份时每一天都要面临繁重的课业,但现在算起来那甚至是跨越四个世界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显然他的任务内容指向的剧情里没有多少给予科学知识发挥的用武之地,这方面也不是他的专长。
以至于,辛禾雪在见到训练场尽头那些仿佛要在金色的灼热日光下被引燃的草垛,方才恍然想起来能够替代天然碱的材料。
在这个刀耕火种的时代,植物灰是再好不过馈赠了。
当然,一直以来依赖尼罗河每年周期性涨水就足以来丰沃这片土地的子民们,还没有产生通过烧荒来增强土地肥力的意识,刀耕火种对于他们来说还是相当陌生的农业技术。
辛禾雪转头对维齐尔解释了一番,并没有理会另外两人。
从赛托和阿纳赫特的角度,只能看见那白色的长袍兜帽之下,露出的小部分下颌,线条并不像是寻常男性的那般硬朗,如果让阿纳赫特来说,简直是像女人一样的柔和。
阿纳赫特听说赛托多次喊对方为“母神”,或许,这位不知从何处前来的神使其实在长袍之下拥有着和女性一致的柔软器官,这就是对方始终笼罩在长袍之下的原因。
这名以孟浪的词汇冒犯过神使的,高傲的王族子弟,不免在这样轻率的带着蔑视色彩的猜想中,昂起了下巴。
阿纳赫特在昨夜见过了对方的真面目,在他看来显得瘦削的下颌和脖颈,白皙得缺乏健康血色的肌肤,他毫不怀疑哪怕是任何一个市集上展演的埃及女舞者,都能够用小麦色线条起伏的手臂钳制住这位神使。
这样的神使,不值得他畏惧。
阿纳赫特正在想着,听过辛禾雪解释的维齐尔却展现出过度的热情,已经要兴高采烈地去寻找神使的双手,像是要握住对方的手,才能借此表达一番激动的情感。
然而维齐尔明显是忘却了神使周身笼罩在长袍之下的事实。
阿纳赫特看见辛禾雪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白袍的帽檐随动作幅度晃了晃,从他的角度,能够看到在帽檐阴影之下露出了浅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