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称着神使大人,但是语气之间并没有多少的敬重意味。
然而周身白袍笼罩的神使也未曾对他感到恼怒,而是遥遥举起酒杯,向他的方向微微一顿,算作是回应。
接着,将金杯靠近唇瓣,浅浅饮了两口。
因为他的动作,宽大的帽檐之下,露出了白皙的下巴与淡粉色的薄唇,脸部线条隽美而柔和。
放下金杯时,唇面蒙盖了一层酒液残余的水光。
阿纳赫特的视线忽而顿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淡色的双唇……
格外……
格外……
阿纳赫特说不出来。
他面红耳赤地哼哧哼哧两声,接下来倒是消停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筵席结束。
………
除却神使带来的葡萄酒,宴会上自然也有各地供上来的新鲜的酒酿。
阿纳赫特一杯接一杯地畅饮,英气的五官少了平时的嚣张跋扈。
在宴会散场之后,往自己的宫殿回去。
他还没有成家,不像那些已经有自己家庭的兄弟,从王宫搬出去住。
因为不得新王的信任,阿纳赫特的宫殿在一个不好不差的位置,算起来其实有些偏僻。
他步伐稳当地往回走,身后跟着自己的亲信随从,余光一瞥,却见到回廊尽头的白袍身影,对方身边没多少人,不像宴会时众人簇拥。
白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削瘦冷清。
阿纳赫特酒气上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大约只是想着,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那淡色的双唇——
这神使定然是长得如同无生气的石头,未完工的雕像,身形更是枯树般干瘪!
否则怎么会一直笼罩着长袍,不肯以面目示人呢?!
阿纳赫特好像终于找到了能够挽回自己今日所受的屈辱,能够扳回一城的诀窍,他压抑憋闷在胸腔里的郁气上升,不断膨胀,最终胀大到极限。
“神使大人,留步!”
前方的白色长影果真停驻脚步,转过身来,嗓音清润如月光倾泻,“营造官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阿纳赫特被“营造官”的称呼一激,一鼓作气冲了上去,抬手揭落青年的兜帽。
“你一定是——”
他对于容貌的贬低词汇突然卡在喉咙眼里,打了个转又吞咽回肚子。
心脏在尼罗河子民的认知中是思考的器官,他的心脏不停地鼓动,证明正在经历风暴一般的思维活动。
月光与火烛映照着。
青年色泽胜雪的银白发丝披拂,轻柔地绕在肩旁。
白色的纤长睫羽掀起,向他看过来的双眸淡红,像是融化了尼罗河的日落。
“有事吗?”
阿纳赫特磕磕巴巴,把没讲完的话换了个词语接上,“一定是以色侍君王……”
第134章 白化(8)
努布上前一步,横亘在阿纳赫特和辛禾雪的中间,他在宴会时一直守候在中央庭院之外,作为守卫没有资格进入正式的宴会场所,不了解里面的情况,自然也就不知道阿纳赫特和辛禾雪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是这不妨碍他从阿纳赫特冒失轻率的无礼举动中,觉察到此人一冲上来的时候对辛禾雪的敌意。
他将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好似对面的王族只要再有什么轻举妄动,就要拔出长剑。
搭在剑柄上的手却被温凉地覆盖住了,“别担心,努布。”
努布的身形顿时僵硬,如同一尊花岗岩雕像般一动不动,辛禾雪以为他是迟钝没有反应过来,按在努布手背上的力气重了点,压了一压,“好了。”
努布泄去力气,沉默地放下搭在剑柄上的手,又向外错开一步,给辛禾雪和阿纳赫特留出面对面的空间。
“阿纳赫特大人,你有什么事情吗?”
青年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也没有对于王族的冒然举动进行责怪的意思,声音清寒而不凛冽。
“如果没事的话,夜色已经深了,我需要回寝宫休息了。”
在那张昳丽非常的面容上,淡色双唇一开一合,阿纳赫特莫名地又想起了当时对方饮酒之后残余在唇面上的一点点晶莹酒液……
比起如今淡冷的神色,好似要更加明艳一些。
连唇色也显得愈发殷红。
阿纳赫特感到自己的脑袋“腾”地一下,整个人面色赤红,捂住了发烫的耳朵。
辛禾雪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因为阿纳赫特忽然就像是看妖怪一样看着他,好像是见到了异域神话里多看一眼就会变成石像的妖怪,逃也似地离开了。
辛禾雪:?
埃及的王族看起来都并不那么正常。
K话音幽幽,像是什么游戏报幕,【小猫神的威严震慑了敌人,信众+1,威望+10】
回廊两侧的油灯火烛明亮,照亮了蓝莲花纹的廊柱。
辛禾雪拂袖,对努布道:“走吧,回去。”
………
K之前说的威望还真不是有意开玩笑。
辛禾雪从他那里知道,之前攒起来的三百二十一的积分,其实有一部分是来源于小世界原住民的崇敬,这种情感可以折合成类似威望的数值从而转化为积分,只是转化率不高。
“你是说,那个破庙变成了祈福神庙,我的塑像……”
还在那里接受香火供奉?
辛禾雪神色有些异样,他有点想象不出来那样的画面。
这下真是成了庇佑赶考书生的鲤鱼菩萨了,辛禾雪不想猜自己在民间传说里是什么形象。
加之此前哨向小世界里,他通过精神力自杀式地铲除了绞杀树折叠区,通过净化给人类扩大了安全区范围,后面不出十年,人类就能够彻底消灭所有的折叠区,他的名字大约也记录在各种缅怀的资料里。
K提醒道:“由于这个小世界的信仰宗教程度,威望值的转化效率会比以往更高。”
K:“建议宿主有意识地提高威望。”
毕竟谁也不会嫌弃商城里堆起来的积分数字,尽管辛禾雪大部分时候用不上。
维齐尔果真等到辛禾雪休整了两天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高级工匠前来学习玻璃的制作方法。
他对于葡萄酒的改良并不热衷,唯独格外偏好这种特别的非金属材料。
他特意从为王室服务的工匠当中挑选了几位机敏能力出众的。
古埃及的众多职业和行业往往是继承制,技能经验通过家庭血缘传给下一代。
辛禾雪将记载着玻璃制作方法的莎草纸传递给他们,从商城兑换出来的配方只有他重新抄录翻译成古埃及的象形文字才能够被这里的人所熟知,此外还有一些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化学上的名词概念,也必须换一种说法。
维齐尔端详着青年的字迹。
笔触在莎草纸上如同尼罗河的流水般流畅,宫殿的百叶窗照入日影,墨迹的轮廓仿佛微微泛光。
几名工匠凑在一起讨论之后,维齐尔聆听他们的疑惑,再向辛禾雪的询问:“我想他们已经大约理解了您说的铸造法,将硅砂、碱和石灰按照记载的比例混合……”
将混合物放入陶制坩埚中,在高温窑炉中加热,直到形成流动性玻璃熔体,再倒入陶制模具中冷却成型后进行抛光和雕刻。
埃及人已经有自己的一套高效获取与利用石灰的方法,不需要辛禾雪额外记录。
至于硅砂,可以从尼罗河周边的沙子中取得。
但是……
维齐尔:“您书写的天然碱是什么?”
辛禾雪转过头,问道:“底比斯附近,有盐湖吗?”
维齐尔微微一怔。
………
金色的太阳炙烤着万物,偶有棕榈树垂下来阴凉。泛滥季的尼罗河将水位推高,漫过了原本河畔两岸的农田,金沙从蓝色带状的河水之外向四面一望无际地扩展。
每一步都有沙粒柔软地裹紧,莎草丛被风吹过的沙沙声足够掩盖住行走的声音,足下的沙粒在阳光下反射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