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怪阿婆突然之间失控。
至于谭娥去诊所看病,是否告知了母亲……
辛禾雪收起病历。
应该是没有的。
阿婆估计也是后来在风言风语中得知。
他看向谭记糖水铺,店内墙上依旧挂着黑白照,女人笑意盈盈,神龛两旁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烛泪堆积。
“快走!快走!”
阿婆驱逐。
………
18点一过,辛禾雪一路走上天台。
居安楼是整座城寨内最高的楼房,足有十六层。
修了这么多层,却没有电梯。
辛禾雪推开天台门的时候,额际已经濡湿了,铜锈门一经推开,晚风就灌进了他领口,把外套鼓吹成波浪状。
太阳堪堪要落山,季风里是春末夏初的凉爽。
他一直等了许久,直到将近晚上八点钟,那位天台邮差才匆匆忙忙地出现在这里。
李正从旁边的那栋楼天台,爬过两栋之间接驳的楼梯,才得以翻跃上这栋楼天台。
辛禾雪在他冒头时,就将握着的手电筒光束打向他。
看见天台上有人等时,李正很意外,“诶?我会送信到家的,不用专程上来等。”
李正人如其名,五官端正,短寸平头,身高中等,整体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什么尤为出挑之处。
抓了抓后脑,李正有点羞赧地,拉开腰间大挎包拉链,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信封,“你是哪家住户?我找找你的信。”
“511。”
辛禾雪答。
“嗯……没有你的信啊。”
李正翻了翻,他的信件都用一个个皮筋整理归类了,每一栋的住户信件用同一个皮筋扎起来变成一沓。
这样子很容易翻出来。
辛禾雪出声道:“嗯,没有我的信。我找你只是是想问,今天早上那些匿名信件是谁让你寄的?”
“不是你吗?”
李正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问。
“居安楼511号啊。”
“我早上送这层信的时候,你房间外面就放了一堆信,底下压着钱,让我寄到各个收件地去。唉,我还奇怪呢,同一个城寨,不就是多走两条街自己就能送的事情?”
“不过你家里人还挺多的,是合租吗?我取信的时候听见好多人在里面走。”
………
辛禾雪一级一级阶梯地向下走。
在十四楼的楼梯间,和李正分道扬镳,对方要停留这一层派信。
楼梯间的声控灯向来是时灵时不灵,今晚看来又短路了,所幸辛禾雪带了手电筒,雪亮的光束打在楼梯上。
他一边向下走,一边翻看着白天收起来的照片。
辛禾雪总觉得这些照片有些怪异之处。
倒不是因为偷拍者的拍摄技术。
辛禾雪将照片横竖上下左右地翻转看,偷拍者应该就在他身边,从进入城寨的那一天起,就在观察着他,否则不会连第一天他和周辽刚搬来的照片都有。
他从十楼走下九楼时,突然听到了尖叫声。
“啊——!”
一道黑影就在夜幕中闪过,直直坠了下去。
耳熟的声音。
辛禾雪急忙奔到走廊的护栏旁,他低头向下看去,一楼灯火亮起来,住户从房内走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李正。
他跳楼了。
两条腿折断,一左一右,向着难以想象的角度屈曲着,手肘的骨头扎破了长袖衫,惨白地伸出来,脖子向左扭断。
这具尸体下方,晕开了一滩深红的血。
辛禾雪呼吸一窒。
电光石火之际,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之所以认为那些照片怪异,是因为每一张的拍摄角度,人物都像是倒置的,天在地,地在天,方向颠倒。
换言之,是有人倒吊着,趴在天花板上按下了快门。
一楼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辛禾雪急匆匆地向楼下跑去。
似乎过了好一会儿,他抬头一看,四角攀着霉斑的白墙上,红漆刷的数字是10。
与此同时,他听见有东西上楼的响声。
它有四条腿。
第182章 被害妄想(18)
为避免在先发制人前惊扰对方,他摁灭了手电筒,只借着远处楼房的一点霓虹灯反射和夜视能力。
辛禾雪记得网络上有一句话叫做,人类的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嗒。”
一只白惨惨的手,率先攀上转角扶梯。
辛禾雪扣紧了扳机。
按道理来说,他曾经在末日的污染区里,见到奇形怪状的畸变物种也不算少,经过综合军校中系统的训练课程,他能在许多严苛的情境下保持冷静。
但哪怕同样是非人类,对于人的威慑程度也完全不一样。
末日中的畸变种往往源头是动植物,在这里则不一致。
辛禾雪贴在墙后,侧身瞥了一眼楼梯间的景象,瞳孔一缩。
黑幽幽的头发拖拽在地上。
它不是四足生物,它只是在爬。
当人类看到类人但非人的生物时,认知矛盾会使大脑的杏仁核和岛叶同时激活,对于这种生物的恐惧、厌恶,似乎从远古时期就刻在了人类的DNA里。
被害妄想的debuff不合时宜的生效,让辛禾雪咬住了舌尖,直到一丝血腥气蔓延开来,他才稳住了持枪的手。
“妈妈……吃……”
小怪物的声音突然响起,辛禾雪心尖一抖,手枪瞬间走火。
偏离预想的轨道,子弹直直射入爬行者旁边的墙壁。
咔、咔。
爬行者看向弹孔,它的脖子扭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像是把骨头活活掰回正位。
跳楼的李正,脖子也是这样向左扭断。
不同的是,它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脖子。
“啊——!”
喉咙嘶哑尖啸,它和节肢动物一样快速地蹿了上来。
来不及了!
连声枪声响彻深夜,周围却如同自成一个黑洞空间,吸纳了响动,没有一个人发觉十楼的异常。
子弹射入爬行者体内,只让对方吃痛有一瞬间停顿,此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影响。
辛禾雪反身向走廊跑去。
一个头颅伸着脖子,从后绕到他眼前。
与此同时,青白手指拽住了他的脚后跟。
突如其来的跌倒让手枪摔到远处。
爬行者披散黑发,用女声尖啸着威慑,“啊、啊啊——啊——?”
辛禾雪从地板上撑坐起来,原本趴在他腿上的散发女鬼,忽然十分腼腆地,整理了他掀到大腿的裙摆。
再万分局促地站起来。
噢,原来她是能够站起来的,而不是只在地上爬。
黑发未曾修剪,拖在地板上,她的脖子比这更长,站起来时头顶几乎能够撞到天花板。
于是,顶着辛禾雪的目光,她扭捏地,脖子像是意面一样旋转了几圈,螺旋状盘曲起来,这样之后,她终于降低了头颅的高度,能够和站起来的辛禾雪平行对视。
两只青白的手,急急忙忙撩开刘海,她再对着一家人面向过道的窗户玻璃,补了口红。
辛禾雪也不知道她的唇釉是从哪里拿出来的,也许是校服的口袋?
是的,看起来这位女鬼死前还是一个高中生,穿着的校服标志是北岛城一家私立高中,大学升学率高达99%,很受北岛城家长的欢迎。
入学不仅需要一大笔报名费,中考分数线也在北岛城各个高中独一档。
“妈妈,吃……”
小怪物似乎对别的怪物很有食欲。
辛禾雪面无表情,低声警告:“不能吃。”
小怪物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又睡着了。
回头再和它算账。
面前的女鬼倏然转过头来,眼睛闪着,细声细语道:“姐姐,你刚刚说什么啊?”
眼看着对方全无了攻击性,辛禾雪眼皮一跳,直觉告诉他,最好保留对方对于他性别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