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淡粉,微微颤动着,辛禾雪抬眸看向他,“我杀人了。”
何青鸿一怔。
他侧了侧头,视线错过去,看向对方身后的房子。
………
肢解、分尸、掩埋……
何青鸿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帮“失手杀人”的邻居做善后事项。
尽管那具尸体看上去死去了很久,皮肉的脂肪早已流走。
干瘪得只剩一层皮的干尸。
也许是小怪物把蜈蚣那部分的眼球全部吞食了,而眼球恰恰是蕴含诡异力量的储存器,再次“死去”的诡物彻底丧失力量,变回了原状。
等何青鸿来看见的,就是一具四肢和普通人类一般无二的尸体,没有诡异的千足。
最后一块尸体的部分也被掩埋。
何青鸿放好工具,月亮正好从乌云后露出脸来,月光澄澈得晃眼。
他到一排公共的洗手池清洁消毒的时候,辛禾雪就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青鸿。”
辛禾雪的声音很轻,称呼已经从生疏的何先生,自然地过渡到了名字。
冷冷的幽香贴在他身侧。
“埋尸……你好像很熟练啊。”
辛禾雪说的时候还省略了前面的两个字。
就像埋尸之前,第一个步骤应该是“杀人”。
何青鸿漆黑的眼睛和他对视,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感知到危险的小怪物,影子数次想要脱离辛禾雪脚下,又被妈妈牢牢地踩住了。
何青鸿的手中挤出了一泵消毒洗手液,“嗯。”
摊牌承认了?
辛禾雪腰侧口袋里的身份卡发烫。
“刚刚埋的东西,和‘副本’、‘游戏’有关吗?”
何青鸿出声。
幽黑四目相对。
………
这天夜里,雨丝兀自缠绵地下着,房门再一次被撞开。
方形鱼缸里被何青鸿今晚回来重新换了两只金鱼,声音一响,尾巴猛地摇曳,闪躲出水波。
又再次好奇地,凑上前看房屋的主人和他的情夫,鱼目圆鼓鼓地顶在脑袋上。
床铺遭到两个人的重量,“吱嘎”地一声。
让原本刚想爬出来的顾觅风,手肘撑着身体,又停了下来。
不是吧?埋完尸体还有这个心情吗?
这个姓何的这么变态?
顾觅风的眼神变了又变,趴在床底进退不能。
床其实和地面的距离不高,空间逼仄,一旦有人在床上躺下来,有些什么动作,弹簧床就会吱呀吱呀地响。
何青鸿对这个声音不陌生,周辽搬进来的那个台风夜,把辛禾雪撞得连人带着床吱呀响。
何青鸿低低地道:“可能会有点疼。”
辛禾雪:“……嗯,你来吧。”
顾觅风横眉竖目。
差不多行了吧?
还怀着孩子呢?
他兀自在心里一阵鸟语花香。
姓何的不会骗辛禾雪说光是蹭蹭不进去吧?
“嗯……”
“啊!”
一声含着轻微痛意的轻叫声,软软的话音像是小猫的呜咽。
顾觅风猛地撞了床板。
他像是恶鬼一样地从床底爬出,“差不多得了啊,我需要给你们递套吗?”
站起来的时候,又傻了眼。
何青鸿跪在床上,辛禾雪的一双脚正搭在他膝盖上,其中一只脚踝肿起。
正是拿在何青鸿手里的一袋冰块,让辛禾雪低低叫出声。
“……你们没在做啊。”
顾觅风讪讪道。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何青鸿冰冷的视线扫过他,瞥向床底地面,冷笑出声。
辛禾雪没眼看地转头望向窗外,叹了一口气。
他说为什么第三题明明何青鸿都摊牌了,满分5分的题,只拿了2.5分。
原来还有个2.50在这。
………
那天晚上,镇静剂的效果一过去,被压抑的惊恐重新发作,瞬间反扑回来。
导致辛禾雪在上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下,崴了脚。
所以何青鸿才会将他背回来。
所幸及时消肿,揉开淤血,让辛禾雪的脚踝没有在第二天高高肿起。
一般来说,早孕期应该格外注意,严重的摔跤很可能导致流产。
但可能是因为辛禾雪肚子里怀的是个小怪物,胎象很稳,当晚辛禾雪还能听见胞宫里的小怪物睡着后的轻轻呼声。
何青鸿外出的时候,就背他到顾觅风的诊所里去,这样有人照顾。
倒不是因为何青鸿多大度,有什么新时代大房的修养,而是因为他明白了顾觅风和辛禾雪同样是“玩家”。
虽然他不太明白词汇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隐约能了解到,玩家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个世界是虚构的。
不论如何,顾觅风和辛禾雪大概是同一阵营的队友关系,所以他在自己外出时,把辛禾雪托付给这个人照看。
不过他远远地高估了顾觅风的道德底线,和对方监守自盗的品德。
助手小黄出去采买了。
傍晚的时候,没有什么病人。
辛禾雪受不了整天呼呼睡觉的小怪物。
他把小怪物叫醒。
影子小黑狗被他抓在手里,搓圆捏扁,手感和雨夜里会在草垛里捡到的流浪小狗差不多,有点软,有点湿漉漉,还拿黝黑鼻头拱他。
“妈妈。”
小黑狗被揪醒,毫无怨言地依偎着辛禾雪。
等到顾觅风端着晚餐,烟火缭绕地从厨房里出来,打算好好用厨艺美食收买便宜继子的时候,小黑狗已经被迫学会了八以内的加减法。
至于为什么是八以内,是因为它的前爪加起来只有八个能算数的脚趾。
原本应该是十个,但位于内侧的悬趾太小了,它总是忘记,所以没法算数。
“我刚刚教过你了,这个怎么念?”
辛禾雪拿着彩色的小卡片。
顾觅风一看,上面彩印着图案——
“香蕉banana”。
还是双语教学。
“汪、汪汪!”
给小怪物急得狗叫都出来了,追着自己尾巴咬。
三好继父站了出来,“也不用这么急吧?孩子还小呢。”
“0-3岁是孩子大脑发育和认知能力形成的重要阶段。”
辛禾雪淡声道。
顾觅风:“严格意义上来说,它还没有出生。”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顾觅风不说话了。
“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周辽的基因到底有多顽固。”辛禾雪蹙着眉,“他连湾字都不会写,认为莫奈和莫扎特是兄弟,了不起的盖茨比是比尔盖茨的自传。”
辛禾雪很是受不了孩子他爹是个文盲的事实。
早知道还是应该叫周辽戴套的。
晚生优生,幸福一生。
小黑狗被提住了命运的后脖子,呜呜咽咽地叫。
被丢给不要钱的继父。
辛禾雪道:“我回去取个东西。”
顾觅风看向他的脚踝,“我背你上楼吧?”
经过几天休养,早晚一煲骨头汤,辛禾雪淡淡回眸,“快好了。”
………
他在何青鸿的房里找到了档案袋。
上面还印着北岛警署的公章。
倒出内容物,是几张港口现场拍的照片。
船只突然的爆炸让整艘船无人生还,现场只剩下这具尸体无人认领。
一具爆炸后烧得焦黑的尸体,连面目都分辨不出来。
何青鸿和他说,周辽就在当时的乘客名单上,也只有他没有亲人来认领。
窗台边的老式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在寂静房间里,任何突如其来的声音都有些渗人。
辛禾雪接起电话。
“嗬、嗬……”
听起来那边的风声很大。
没人说话。
“喂,你好?”辛禾雪蹙着眉,这是何青鸿的房子,所以他问,“你找何青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