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事情好像过去很久了……我常常梦到她……又觉得仿佛还发生在昨天……”
长媳精神恍惚,整个人好似一缕魂。
辛禾雪心中提不起悲喜,这种境况他无法共情,非要说的话,或许对眼前的女人有些怜悯,至于其他人,他只觉得活该。
他扫过院子外一旁的大树,路上村头村尾能够看到不少这种老榕树。
这里的人不仅家里供了神龛,还把对红太子的信仰藏进了树里,盘根错节的树身钉了神龛,摆了焚香炉,上面的朱红牌匾雕刻着“海国常春。”
“台风来喽!”
有孩子呼喊着跑过巷道。
………
横冲直撞的台风说来就来,撕扯着海岸所有的树木,天地间都是杂乱声音,芒果树上青黄的果子都被摇下来,砸出一片果泥。
红色瓦片在马鞍形的屋顶打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蚂蚁、白蚁、苍蝇和茶婆虫,全都从院里冒了出来。
老厝年代久远,屋内漏雨连连。
辛禾雪进入房子的时候,村长和家人正跟他们这群外来者吵得不可开交。
“你们的同学我们也治不了!”村长罢手,横眉竖目,“我早就劝你们,夜里不要开门,是是是,你们是在这个地头出事了,难道现在就要推给我们吗?!”
长媳正低着头自辛禾雪身后进屋,一进来就遭到村长长子的当头喝骂,“臭婆娘,叫你做中饭,你到哪里野去了!”
辛禾雪这也才发现,只是临近中午的钟点,天空已经暗得像是夜里了。
长子挺着腰板,抄起擀面杖,也许是他一动作牵动了气,整个人歪斜地倒到了地上去。
他涕泗横流,“啊——啊——!爸我好像、我好像要死了!”
村长当下慌了,“唉我的心头肉,你怎么了?”
长子那足够在吃饭时顶起桌板的肚子,像是烂熟的瓜被丢到地上,一下子破开了。
开膛破肚,最先流出的是恶臭难闻的黄水。
紧接着,水蛾密密麻麻地黑旋风一般,从他的肚子里扑出来。
多到织成乌帐子,网住了屋内所有的光源。
辛禾雪有点反胃。
新生儿爆发第一声刺耳啼哭,透明的蹼在血肉里不断地踢蹬。
画面荒诞得像是一场没逻辑的梦。
……梦?
人影错身动荡之中,辛禾雪被村长家人挤开,又被年轻男人揽在怀里。
【wake up】
他想到了沙滩上的字眼。
对,是梦。
梦是不需要逻辑的,所以与世隔绝的村子通了水电,小卖部里才会有应期的批发食品,在梦里人也是不会死的,哪怕只是换了一个物种形式存在。
如果这里是梦,那么梦的主人是谁?
鸡鸣狗吠,老鼠出洞。
同村的人闻声而知,越来越多,人群拥挤,辛禾雪他们被从室内挤出来到了天井里。
一旁的水井翻花冒泡,散发出一股硫磺味。
海啸要来了。
第202章 被害妄想(完)
水蛾一只只向外扑,它们透明的两片翅膀一碰就掉了,长长三角形状的翅膀飘散在空中。
啪嗒啪嗒。没了翅膀,掉落的水蛾就像是蚂蚁,一步踩死了三只。
平时生活在土里阴暗处的各种昆虫钻出,窸窸窣窣爬过红砖地,满是烂芒果,这片地方就像是一幅空前的海难现场。
“把他们——!”
村长气得胡子直抖,拐杖一抬,直戳戳地指向这群外来客。
“把他们都抓起来!”
“乡亲们,都是这些人从外面带来了灾难,”村长张开的双手扬向空中,看着如瀑的雨,“我们南湾村世世代代,勤勤恳恳,守着这片海这片山,祖辈的安宁来之不易,现在神祇降下天罚!必须生祭才能平息红太子的愤怒!”
显然村长在这个原生态的村庄里有着如同远古巫祝般的地位,围在老厝外的村民密密麻麻,抄起家伙,这些活人看起来甚至比鬼还可怖。
他们一行人就和赶到羊圈里的羊差不多。
“周辽,你还不知道迷途知返吗?”村长横眉冷对,“曾经我从周老伯手里接过担子,我是看在你是周老伯家的,我才会额外关照你,你现在终于要帮着外姓人……早知道你是始终养不熟的,当年也该叫周老伯把你丢了!”
周辽仍护在辛禾雪跟前,挡在他们之前,着急地比划解释。
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哪怕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讼棍来,他们也未必听,何况是一个借助手语的哑巴?
“祭天罚!平神愤!”
“祭天罚!平神愤!”
“祭天罚!平神愤!”
义愤填膺,棍棒握在手中,铁叉向天刺出寒芒。
………
祠堂最边缘有东西两个厢房,年代久远,平时无论是村务议事、集会、婚嫁还是祭祀,都在中堂解决,这两向的房间悬置久了,没有人气,等辛禾雪他们被反捆着双手推进去的时候,只有满地扬起的尘气。
“咳咳、咳……”
尘灰满天,辛禾雪轻声咳嗽。
祠堂是木质结构建筑,这间厢房狭窄逼仄,门从外一关一锁,光源只有一扇木窗,空间像是古代的牢狱。
到处还堆了些杂物,看来是当做储藏室了。
现在就是关押祭祀品的羊圈。
天色灰蒙蒙,厢房里也几乎只能看见两步之内的轮廓。
辛禾雪侧耳听见外面守着的人说:“村长说等台风放了晴,就可以准备祭祀礼了。”
“他们当中有一个是不是要变……了?关在一起吃人了怎么办?”
“祭祖的鸡下锅前也是生的,生的死的都一样祭。”
“这边东厢房关了几个男的,有个长得真漂亮,比娘们还好看,可惜是男的,实在下不去手,那边西厢房里是不是关了两个妹?”
“真不愧是外头的念过书的就是长得不一样……”
“你们是小年轻少见多怪,好多年前,我还见过外面来的小姐!”
“什么时候的事?”
“害,想不起来了,很久了。”
三个人渐行渐远,声音变小了。
“禾雪,你没事吧?”
松川雅人尽量向他的方向走过来,东厢房比西厢房小,他们并不是平均分到两个房间关押的,现在东厢房里只有三个半的人。
辛禾雪、松川雅人和周辽,邢鸣姑且算是半个,至于其他人,都关在了西厢房。
“没事。”
他叹了一口气,泄力地缓慢坐到地上,木地板上都是灰,这个角落里起码还有几本书垫着。
外面开始电闪雷鸣,本来就昏暗的厢房时明时暗,风风雨雨从木窗外吹进来,还有些冷。
松川雅人出声:“你冷吗?可以靠到我这里来能稍微挤一挤暖。”
“不太好。”
辛禾雪淡淡拒绝,挪了挪,靠到周辽牌便宜毯子上。
那些人怕他们逃走,也怕他们反击,关起来之后也没给人松绑,两节手指这般粗的麻绳绑了不知道多少圈,勒得要掐进肉里,麻绳毛糙表面磨得手腕皮肤难受。
周辽这会儿连表达方式都被回合禁用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摸出来一个石头,角有点钝,他闷不吭气地左手抓着石头反手给右手磨麻绳。
呼啸的风把远处架子上的书吹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
辛禾雪蜷在周辽怀里,借借温度。
周辽亲亲他柔软的发顶,嗬嗬气体声穿过喉咙。
【很快。】
利用石头摩擦麻绳的声音更密集了。
外头厚厚的云层里,忽然劈开一道白日般的亮光!
风把书页吹得呼啦啦翻。
有了短暂亮光,难得的动态事物让辛禾雪眼睛追随而去。
会在祠堂出现的,辛禾雪只能想到村志和族谱。
奇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