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昨晚那眼里一闪而过的恼怒……
直至站定在祖父墓碑前,林见溪才把思绪收回。
视线穿过雨滴,落在祖父的照片上。
林见溪静默几秒。
他对这个老人没感情。
但也知道礼貌,于是便打起精神,跟在弟弟后面献花。
他微微颔首,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清晰的下颌线和略显苍白的皮肤。
不管怎么说,老人家值得敬佩。
虽然他并不赞同林家后辈的做法,沉迷奢靡与权势,那不是一个世家应该有的样子。
他自小就比他人成熟,林见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好像活了几辈子似的,被林家如何对待心里都没有怨气,只觉得无奈和幼稚,等有能力后,就自己去找了工作,一直做到现在。
出门早回家晚,常常好几个月都和林家人见不了一次。
如果不是母亲曾和父亲有过一段真实的爱恋,并得到了老人家的祝福,怕是今天的场合他都没资格参加。
没过一分钟,他便孤身一人站在墓地里。
按照往常,林家人做什么都不会等他,今天也不会。
雨丝无声飘洒。
林见溪直起身,仿佛感应到什么,微微侧过头。
雨伞随之倾斜,露出了他完整的脸庞。
没有不耐,没有被落下的尴尬,只有一片深湖般的平静,和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淡淡倦意。
他的视线与傅砚深相遇。
傅家扫墓简约,却气场强大。一群身着黑衣,手持黑伞的人肃立,氛围压抑。
中心人物是傅砚深,以及傅砚深的父亲。
场合不合适,傅砚深今天没有朝他笑,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继而微微偏头,躲去了母亲抚摸脸颊的手,动作细微而决绝。
傅砚深的视线引得傅家人都往他这边瞧。
林见溪没有惊慌,只是对着他们,如同对着那片墓碑一样,极其轻微地颔首致意。
随即他转回身,撑着那把黑伞,从容不迫地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离开。
谈及傅家,林见溪多少知道一点。
或者说,A市的人都知道。曾经A市的财政单靠傅家便能在国家名列前茅,巅峰时期甚至让A市从普通一线城市越身成为世界经济名城。
后来……就逐渐沉寂了。
林见溪轻轻叹气。
比起林家,他更觉得傅家才像真正的大家族,非常体面,即便有肮脏事,但都藏在地下。
如今的林家,真是对不起老人一手打造的产业。
**
“这位是……”傅父顿了顿,“哪里新晋的企业家,看着不错,你们可以多交流。”
傅砚深淡声:“他是林见溪,我的妻子。”
傅父一愣:“林家的小辈?”
傅砚深没应,默不作声看着墓碑旁边的白花。
傅父沉默几秒,笑着点头:“看来低估林家了,一个与主家无关的小辈都如此气质不凡——”
“只有他,”傅砚深难得打断他人的话,看着父亲,“其他人,俗气。”
傅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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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溪站在公交站点下躲雨,顺便处理工作消息。
他一条条梳理……
九点之前给王老板送资料,并记录工程数据。
下午三点与供应商沟通,核对送货清单并安排付款,顺便接机。
晚上八点陪老板参加酒会。
好困。
林见溪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他的精力一向不足,很多工作可以称之为凭借肌肉记忆做出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好困啊想睡觉,好馋啊想喝酒然后睡觉,瘾上来了想抽根烟再去睡觉。
可惜没成功过,只能想想。
林见溪从口袋摸出烟盒。
那就趁现在抽一根吧,先爽了再说。
傅砚深那边应该还要等一会,林见溪便放心地偏头点燃烟,拇指食指捏着,低头回复工作消息,时不时来一口。
……
…………
烟只剩半截了,林见溪暗暗“啧”声,这么快。
他吐出烟圈,耳边忽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以及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音,林见溪回头,隔着升起的烟雾,他看见那黑压压的一片傅家人。
为首的男人朝他微微点头,林见溪没想到傅砚深父亲能朝他这个莫名被塞来替嫁的人打招呼,一时间不知要不要作为儿媳的身份上前说几句。
正犹豫,傅砚深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林见溪见此,也打开伞迎了上去。
他们在中间相遇。
林见溪刚要说什么,傅砚深当着众人面,把伞放在地上,继而单膝下跪——
手指触碰到他湿裤脚的那一刻,林见溪心底是惊讶的,但没有躲避,也没阻止。
他好像很习惯被这样服侍,且经常被照顾,就像工作一样,即便心底不愿意,却还是练出了肌肉反应。
傅砚深的动作让林见溪,以及所有傅家人的动作,交谈全部停滞。
傅家人本意惊讶傅砚深的反应,后来不知为何,视线全部移到了他的身上。
林见溪习惯在公共场合被注视,便没有多局促,而是把伞稍倾斜,给傅砚深罩住了天空的蒙蒙细雨。
傅砚深默不作声把他被泥水浸湿的裤脚一点点挽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傅砚深起身,看着他,那眼里是深邃的温柔:“走吧,我送你去公司。”
林见溪点头:“好。”
傅砚深把伞收了,又接过他的伞。
林见溪被罩在伞下,先和傅家人点头示意,然后便跟着傅砚深往停车场走。
“着急吗?”傅砚深问。
“不急。”林见溪回应,“一个小时之内到就好,叫司机慢慢开。”
“今天几点下班?”
“嗯……可能要晚点,八点有个酒会,不知道要进行到多晚,你不用等我。”林见溪想了想,又补充,“今天你弟如果去医院看脑袋,你别说他。”
……
…………
林见溪刚下车,刚进公司,与傅砚深分开不足十分钟,就收到了傅砚深的消息。
那个“体面”的人给他发了一长串“想你”。
林见溪看着那一屏幕“想你”:“……”
他坐在办公椅上,老板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阴阳怪气道:“哟,这谁啊。”
林见溪也慢慢打字,回复。
—我也想你
谈恋爱……不对,结婚必须要这么腻歪吗……林见溪面无表情想。
他抬头去看老板:“朋友在胡闹。”
说完起身,二话不说凑近抬手,与老板几乎脖颈交缠地给对方摘掉了项链。
他老板是个混血儿,特别高。
林见溪觉得老板可能比傅砚深还要高两厘米。
他只能微微踮脚去给对方摘项链,老板很配合地稍微低下了头,蹙眉说:“你身上的味道变了。”
摘下后项链在在老板眼前晃了晃:“一会的客户比较朴素,不适合戴金链,以后也少戴。”
老板看着他,严肃重复:“你昨晚去哪了?”
林见溪:“去找周公了。”
老板那蓝色的眼睛微眯:“……你情夫姓周?”
林见溪:“……”
能不能有点文化……还有,情夫是什么啊,弄的好像他出轨了似的。
老板的手忽然伸到他的脖颈下面,单手替他解开两个扣子,然后转身:“系那么严实看着难受,过来办公室。”
“……哦。”
系几颗扣子也要管。
以后是不是他办公什么姿势也要管啊。
林见溪跟着老板走进办公室,站在办公桌旁边记录工作。
老板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林见溪实在听不清,就说:“抱歉老板,能再说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