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您得听从我的指令。”教授冷冷地说:“我现在的指令便是请您离开我的办公室。”
“然后为了让你有机会偷喝咖啡?”奥雷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说真的,你幼稚不幼稚?还是说你只是在通过虐待自己的身体这种愚蠢至极的方式,来博取他人的同情与关注?”
他冷笑一声:“阿祖卡那家伙会上当,还像惯小孩子似得惯着你,但我可不会。”
深感被人冒犯的教授慢慢眯起眼睛。
等阿祖卡回来时,恰好撞见好友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甚至忘了跳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傲慢狂妄、尖酸刻薄的人!”
另一人的声音从办公室里毫无波澜地传了出来:“你称其为傲慢,我称其为事实,随你怎么狡辩,这不重要。”
“因为无数论点证明我就是正确的,而我也不会将提供明确论据来支持个人观点的行为称之为尖酸刻薄。”对方的语速奇快,缺乏波动,因而显得格外令人火大:“比如事实证明,你总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些情绪化的低级错误,我合理怀疑你无法掌控自我情绪,而这通常是学龄前儿童的课题。”
阿祖卡:“……”
这是怎么了?他有些哭笑不得。
好友路过他的时候用鼻子哼气,顺便重重撞了他的肩膀一下。等他回到教授身边时,便瞧见对方正坐在桌前照常伏案工作,只是依据他对人的熟悉,立即轻松分辨出对方的眉头拧紧的弧度分明多了几分。
“教授?”救世主叹了口气,冲人微俯下身来,声音像雾气一样轻柔:“您在生奥雷的气吗?”
“他骂我愚蠢。”对方冷硬地回答。
我讨厌他。年轻人苍白的脸绷得很紧,嘴角不满地紧抿着,这竟令他显得鲜活了许多,有了些符合年龄的活气来,也让另一人的眼神变得越发温柔。
“奥雷他就是个傻子,这是我和玛希琳的共识。”
哪怕用脚后跟思考,都知道这场争执必定是某人率先挑衅惹出来的祸,阿祖卡毫无愧意地损了好友一顿:“那家伙固执得要命,容易情绪上头,总是说话不经过大脑。”
正气冲冲离开白塔大学的奥雷半路上忽然打了个喷嚏,立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你不用哄我,”诺瓦抬起眼来,冷冷瞥了他一眼:“他本身没有恶意,所以我没有生他的气。”
“……好吧,还是有一点。”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又面无表情地强调道:“但是我把他骂跑了,所以扯平了。”
看起来用不着他,他的教授已经成功把自己哄好了。
救世主的眼神越来越柔软,他干脆揉了揉自家宿敌的头发,刚想说些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急促敲响,一打开门,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学生跌跌撞撞地闯进了神学教授办公室。
“教授!出大事了!”那名学生看起来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白塔青年会的三名会员、还有艾德里安他们被辉光教廷扣留了!副校长和拉伯雷院长都在往光明教堂那边赶!”
阿祖卡瞧见教授脸上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等他们赶到白塔镇当地的光明教堂时,副校长怀亚特和神学院院长拉伯雷已经在现场了。前者正和几名脸色阴沉的教士交谈些什么,胖脸上不复往日的笑容满面,后者瞧见诺瓦时顿时黑了脸,冲人压低声音骂道:“谁叫你来的?!你来凑什么热闹!回去!”
诺瓦神情严肃,毫不相让:“他们也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与义务保护他们——假如我身陷险境,难道您能在这种时候呆在白塔大学里坐视不理吗?”
老爷子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气得吹胡子瞪眼,隔空点了点他,但最终没有继续赶人。
透过交头接耳的人群,诺瓦瞧见艾德里安和其余三名年轻的学生被几个辉光骑士围在一处空地,四肢上都有光链捆绑。那些孩子神情仓惶,衣衫不整,艾德里安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其余三人已经惊恐而狼狈,在瞧见白塔大学的师长后,顿时露出要哭一般的神情。
“这是做什么?”教授上前一步,提高音量冷声质问道:“依据帝国法律,在没有得到搜捕令的前提下,哪怕是辉光教廷也没有权利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更何况这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
“很荣幸见到您,大名鼎鼎的诺瓦先生。”那么教士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意有所指地回答:“当然,辉光教廷同样需要遵循帝国的法律,但前提是抓捕的对象是公民,而非一群肮脏的异端!”
他直接将一沓宣传单拍进教授怀里,冷声呵斥道:“当街向众人宣讲污蔑吾神荣光的异端邪说,辉光教廷没有将人直接关押进异端裁决所,已经是看在这群年轻学生少不更事、涉世未深,很有可能是受谁煽动蛊惑的份上了!”
教授冷着脸与他对视——言下之意便是这群学生是受白塔大学、或者说是受他煽动了。
“我记得您是他们的神学教授?”对方不怀好意地厉声质问道:“那么您有看过他们写下的亵渎文字吗?您知道他们公然在大街上宣讲这些异端言论的计划吗?”
这话问得实在阴毒,要不咬牙认下自己知道此事,然后被判定为包庇异端,被异端裁决所一同带走——要不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和学生们分割,但也同样意味着他再也没有资格用自己的那套理念去教导白塔大学的学生。
诺瓦迅速看了一遍手中的宣传单——这群年轻学生借着辉光教廷私吞矿产一事攻击了神圣议会,怒斥辉光教廷那些教士是“欲壑难填的叛国者”。更要命的是,他们在激动中写下了譬如“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令一群卑鄙之徒掌控了光明圣典的释经权”这种明显涉嫌渎神的话来。
这一次白塔青年会没有投稿《黎民报》,显然是上一次关于博莱克郡大罢工引发的争论让这些学生感到失望,转而通过自己的方式来宣扬观点,谁知闯下大祸来。
辉光教廷的教士显得格外咄咄逼人:“光明无晦,光明无尘,请问贵校的学生公然宣称吾神有错是有何居心,这是在质疑光明、质疑吾神吗?!”
第118章 开端
“我看不出我的学生哪里说错了。”诺瓦冷冷地说。
光明教堂的钟声恰好敲响了,在众人看疯子的眼神中,他干脆上前一步,直接跳到祷告用的桌子上,将全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
“众所周知,自末世纪之后,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便已陷入沉睡。”黑发青年随手将宣传单卷成喇叭状,提高了音量,钟声停歇,围观的白塔镇人也不由逐渐安静下来:“如今的辉光教廷除了尊敬的教皇冕下之外,皆为自诩神明意志的代行者,为什么诸位不去清除教廷内部的污秽与腐败,却打着神明的名号,干着罪恶的勾当,以至于令信众对光明的公正与博大产生疑虑——试问,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亵渎之人?”
“战争、饥荒、瘟疫、死亡、贫穷、腐败、偷盗、奸淫、折磨——明明光明厌恶此等灾厄。但是诸位教士,我眼前的诸位教士,你们可敢扪心自问,你们可曾真正行使来自光明的意志?”他的一字一句皆极为清晰有力,更多人围了过来。
“——白塔镇死于饥饿与贫穷的人可曾有所减少?银鸢尾帝国肆意贪腐与偷盗的人可曾有所收敛?世间的一切悲哀与痛苦可曾有所消散?!”
眼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领头的教士脸色越发难看:“诺瓦先生!你身为神学家怎可违背以福公约,在光明教堂里公然亵渎神明!”
他冲其余教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将那家伙从桌子上拽下来——但是对方扔掉了传单,敏捷得仿佛一只猫科动物,轻巧地避开所有试图抓住他的手,直到站在那群被捕的学生身前。
“是的,我曾向奥肯塞勒河起誓,我将秉承一个学者最高尚不过的公正与良心,我将向世人宣告我所知道的一切事实与真言,我将不得出于私欲在非学术场合谈论神明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