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人群涌进了光明教堂,审判协会将这些失去行动能力的教士与裁决者押上步道台,当众挨个宣读这些教士犯下的罪责。
“死刑!”一个人在台下大声呼喊起来,很快赞同的呼声连成了一片。
“吊死他们!”
“砍掉他们的头!”
艾德里安看见教授冲他微微点头,于是他转身看向如待宰牲畜般的白衣教士们,只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因激动而发抖。
“你们还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吗?”
有人开始痛哭流涕着哀嚎求饶,也有人开始对着他们破口大骂。那个为首的裁决者却在此刻冷静下来,异常冰冷地注视着这群他从未正眼看过的普通平民,就像要将他们的每一张脸都深深映入脑海里。
“你们完了。”他沉声道:“光明将永远诅咒你们这些肮脏的亵渎者。”
“是你们完了。”
一个人打断了他,裁决者对上了一双冷漠无波的烟灰色眼睛。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在与一面澄澈的银镜对视,其中清晰倒映出他因恐惧而颤抖的灵魂。
“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不会赐福卑鄙之徒,罪恶的灵魂必将堕入深渊,永远忍受来自魔鬼的噬咬与折磨……”黑发青年一字一句冰冷有力,直到看见真切的彻骨恐惧终于一点点爬上了裁决者的眼底——对方竟然是真心实意信仰着光明与荣耀之神的,并且真实畏惧着被神明唾弃的后果:“而你们令光明折损,令荣耀受辱,难道你真的认为可以在死后坦然投入光明的怀抱吗?”
其实比起海洋之神欧德莱斯的暴虐无常,爱欲之神阿娜勒妮的纵情放荡,黑夜与死亡之神萨缪尔的冷漠避世,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留下的教义,除了贪恋权势虚名、对外攻击性强烈之外,竟已经是看起来最正常、也最符合普世价值观的一个了,也无怪这位神明成为了安布罗斯大陆的普遍信仰。
但是自宗教诞生以来,它便注定不会是完全为神明服务的产物。
人类脖颈断裂的时候和屠宰牲畜时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垂死挣扎,一样的崩溃惨叫,血直接溅到了光明教堂的天花板和彩窗上,教士尊贵的头颅在围观人群的惊呼与叫好声中飞了出去,在地板上咕噜噜地打了几个滚,双眼还死不泯目地圆睁着。
负责行刑的是伪装身份的达尼加,一旁几乎从未见过血的、白塔大学的学生们脸色极其难看,有人忍不住蹲在一旁开始不断干呕,但是艾德里安始终逼着自己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私刑绝不能取代公正的审判,这是他必须要直面的东西。
就在艾德里安感到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时,他忽然瞥见梅森夫妇正站在人群里,俩人相互搀扶着,泪如雨下,梅森太太手中还抱着孩童的衣物——一种无形的力量忽然支撑住了他,他感到眼眶同样开始发热。
教士的脑袋被一个接着一个砍去,浓稠的血水在地上浮起薄薄一层,所有人的脚下都是一片腥臭。直到现场只剩下一名最年轻的教士——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已经吓得浑身瘫软,涕泗横流。
艾德里安翻看了一遍手头资料,发现针对此人的指控不过是收取贿赂,除此之外对方称得上干净。想起教授的叮嘱,他犹豫了下,直接大声询问在场镇民的意见。
“放了他吧!”
镇民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后,有人大声喊道:“他还是个孩子,也没有做过太坏的事,放了他吧!”
于是审判协会的成员开了一个简单的临时会议,通过举手表决后,决定不判对方死刑。达尼加砍断了捆绑那名年轻教士的绳索,任由对方连滚带爬着从布道台上逃了下去。
治安官这时才姗姗来迟,懒洋洋地挥舞着棍棒试图驱散人群——结果在教堂门口瞧见这血腥至极的一幕后全部吓傻了,竟然没人敢上前制止,更别提逮捕凶手。直到人群渐渐离开,他们才敢战战兢兢着摸进这座已经被血色染红的教堂里,为那些死去的教士殓尸。
第128章 献祭
这场史称“凛冬审判”的暴动震动了朝野,甚至惊动了教皇冕下。愤怒的辉光教廷要求王庭派遣军队处理这些胆大妄为的暴民,结果向来雷厉风行的王后却是变得莫名温吞谨慎起来。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了又开,就是迟迟不肯下令。
最令辉光教廷感到惊惧的是,许多学者、知识分子、工会、农会甚至商人和新兴贵族都在为这群暴民说话,在报刊上公然支持学生,《黎民报》更是发文号召全银鸢尾帝国“有良心的青年人”为审判协会提供精神和物质方面的支持。
不知不觉中,辉光教廷竟已得罪了太多沉默的人。
很快,全国各地竟接二连三地爆发了多起类似的“审判”事件,大多都是平民在半夜摸进光明教堂,将那些毫无准备、惊慌失措的教士绑了起来,当众“审判”后用镰刀砍掉了他们的脑袋。以至于各地光明教堂一入夜便不得不闭门墐户,安排人手巡逻。
一场席卷世界的风暴在古老的帝国上空不断盘旋酝酿着,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却显得极为淡定,以至于某位女祭司在深夜翻进白塔大学时,本以为会瞧见神选之人从睡梦中惊醒后惊慌失措的模样——结果那家伙还坐在办公桌前写些什么,浑身都是阴郁的煞气,仿佛随时要杀人。
轻薄的月光下,美艳绝伦的女人慵懒地靠在窗沿,薄纱之后的绯色眸子眼波流转,仿佛有条水蛇在她的声音里蠕动:“怎么样,亲爱的,喜欢我送给你的大礼吗?”
她指的是那个突然暴起杀死艾森·帕斯的裁决者——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份“大礼”。
对方顿了顿,头也不抬地继续用红笔重重挥就两笔,仿佛要借此劈开纸张——女祭司瞥见了一个愤怒的红叉。
阿帕特拉:“……”
她莫名感到浑身一阵发毛。
“甜心,别不理我呀。”女祭司故作委屈地嗔怪道:“人家都不怪你上次从血色集市逃跑的事了,还千里迢迢地跑来白塔镇找你,难道你就不肯为像我这样痴情的可怜女人付出一点点怜悯与耐心吗?”
教授总算掀起眼皮,给了她一个正眼:“您所谓的痴情是指逼迫卡莱顿小姐和我发生性关系吗?”
“啊呀,难道是因为她不够美丽纯洁,还是不够妩媚诱人?”女祭司大惊小怪着捂住嘴,语气就像在挑选一只羔羊的肥瘦:“也是,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惜亲爱的阿娜勒妮看上了她,我又怎能拒绝她的要求呢?”
话是这么说,她的脸上忽然飞快闪过一丝阴郁的愤恨。
诺瓦冷冷地看着她:“因为我不是恋童癖。”
阿帕特拉立即咯咯笑了起来:“当然,如果您想要我的话——”
“我不喜欢女人。”教授直接打断了她,没等对方张嘴,又将话头堵死了:“也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非人生物,再敢耍这种手段我就杀了你。”
他真心实意地厌恶这种人为制造被生殖欲望控制大脑的蠢货的下流手段。
刚想说爱欲神殿里也有少量男性神妓的女祭司:“……您可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对方没有理她,他看起来因工作与熬夜显得颇不耐烦,暴躁的阴翳郁结眉间——但他确实是一个苍白漂亮的年轻人,冷漠、傲慢与隐隐的神经质无损他的气质,反倒挑逗起人们想要看见他脸上是否会出现更多不一样的表情的欲望。
阿娜勒妮一向喜欢这种具有挑战性的猎物。曾有个举世闻名的美少年高傲地拒绝了女神的求爱,于是她费尽心思地缠着他,追逐他,直到对方在身边亲友一个接着一个惨死的崩溃下选择和女神堕入爱河,再残忍地将他抛弃,令他在绝望中投水而死。
“有人要杀你,我的小甜心。”女祭司忧愁地说。
“很多人想杀了我。”教授冷冷地说:“辉光教廷想杀了我,爱欲神殿也想杀了我。”
“别误会我亲爱的同僚,”阿帕特拉摇了摇头:“她们只是想为可怜的瑟西复仇,谁叫她如此不幸,遇见的两个男人都这样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