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某个罪魁祸首只是握住他的手,在手腕处的牙印上轻轻吻了一下。诺瓦忍不住眉心一跳,下意识将手从那看起来十分危险的唇边抽了回来,好在没有遭到阻拦。
“抱歉,这确实是我的错。”那家伙还是那副笑意柔软的模样:“那么我该如何向您赔罪?”
“您想要些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就算您想要咬回来,我也绝不会反抗,也不会事后报复。”
诺瓦怀疑地眯起眼睛:“……你真的会向我赔罪?”
另一人看起来十分真诚:“真的。”
于是黑发青年缓缓眨了眨眼睛,贪心地得寸进尺道:“那么,关于我的咖啡摄入总量……”
救世主脸上的笑意不变,犹豫都不带犹豫:“不行。”
……他就知道。
第168章 不安
“……这是搞什么?”奥雷忍不住挑起眉来。
暴君的眼上蒙着一层黑布,正镇定自若地坐在餐桌前。失去那双烟灰色眼瞳的威慑,他看起来竟有些……虚幻单薄,像是一只在阳光下蒸腾着消散的苍白鬼魂。
应该不是受伤,否则某人早就发疯了。
“治疗近视。”对方简短地说,然后用右手在餐桌上摸索了一下,他身旁的救世主将一只咖啡杯轻轻推到他的手心里。
……我就知道那家伙突然找治疗师是为了这个,奥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教授失去视力后,起初还一切如常,除了在餐桌上不小心将咖啡弄撒,又将早餐戳得满桌都是,差点喂进鼻孔里。
好在很快他便记住了餐具的摆放,并且拒绝了某人试图投喂的提议,甚至在早餐后流畅地和主角团安排了一堆活计:依旧是在莫里斯港收集整理情报。
这一次奥雷却没有像以往那般显得不情不愿,大概是被男主的嘴遁软化了,教授发现计划也许可以向下一步迈进。
牢狱之灾让“《黎民报》的主编诺瓦先生”这个极具抗争性的代表性角色成功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来自各方势力寻求合作的试探信号极为丰富,但绝大多数只是想要借他的名声,真正属于他的人手却并不多。
白塔大学的学生目前只是一些小小的、叛逆的火星,这些年轻人算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班底以及备用人才,也许哪一天会真正促就一场燎原的大火。他划定尽可能安全的试炼场使人历练,催人成长,但是这些人还远远不够,如他所说,缺乏武装力量——不过首先,诺瓦想要逐影者。
但是之前所谓的“乌鸦抵债”不过是玩笑,仅凭他和奥雷·阿萨奇之间的私人关系——还是隔着一个人的那种——并不能让他顺理成章地真正接手这只由一群武力强大的人才组建起来的松散组织。他需要以一个合适的理由介入,并且让自己成为这群人的核心利益。
至于玛希琳——他和人还不太熟,对方尚且处于待观察期。但是目前来看,至少红发姑娘不会像奥雷·阿萨奇那样毁掉他的收藏,这一点已经足够让教授对她堪称和颜悦色了。
男二并不知道贪婪的大魔王哪怕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心里还在打逐影者的主意——或者说就算他知道,但也无力阻止对方仿佛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算计与布局,甚至隐隐有放弃抵抗的念头。因而除了教授有时候不可避免地对着无人的白墙讲话,或者对着玛希琳叫奥雷之外,一切称得上顺利。
但是等到旁人离开,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原本还显得游刃有余的教授却是渐渐变得状态奇怪起来。起初他还能坐在沙发上,在脑海里整理这段时间的讯息和计划,但是很快他就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阿祖卡?”诺瓦试探着向面前摸了一下:“你还在吗?”
救世主的呼吸声一向很轻,哪怕失去视力后听觉变得灵敏许多的情况下,他依旧听不见任何动静,就像只身处于一片黑暗的虚无中,只能独自摸索前行。
“我在。”好在很快便有人轻轻握住他探向半空中的手:“您想要些什么?我帮您拿。”
黑发青年沉默了一下:“……一些重要来信,在桌子上。”
他认真地“望”着救世主所在的大致方位:“请帮我念信,劳驾?”
阿祖卡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家宿敌。他记得这人昨天已经处理掉了所有重要信件,短短一天时间,不至于产生新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温和地应下,转身去翻找。
但是当救世主刚拿着信件转身,就被人撞了个正着——原本还乖巧坐在沙发上等他的黑发青年不知何时再次站了起来,自行摸索着,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他的身后,试探着伸手去够,结果恰好扑进他的怀里。
阿祖卡:“……怎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声音里却丝毫不显,只是将人接住后安抚地搂住肩膀,然后轻轻推到沙发上坐好:“您坐着就好,我来拿。”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粘人?
就像是忽然失去了认知世界从而进行判断思考的重要工具后,因而显得格外焦躁不安。
果不其然。
帮人念信的时候,某人故意保持了身体距离。教授听得很认真,有时还会让他停下,口述一些意见后嘱咐他记下并整理。
但是念着念着,自家宿敌开始一点点向他的方向自发移动,温热的体温渐渐变得清晰可感,最后甚至在他有些错愕的眼神下,面无表情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教授?”
“继续。”对方“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
阿祖卡:“……”
握住他手腕的手指微微一紧,带着人体温度的皮革摩擦着他的皮肤,有些发痒。
“你的脉搏加快了。”那家伙警惕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看到了什么?”
救世主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些许笑意,但他没有表露出来,温驯地任人握着,只是叹息般地柔声道:“先生,您这样我没办法记笔记了。”
“……”
对方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露出的下半张脸上,嘴角很是明显地紧绷着。
“不过如果您需要随时监测我的心跳的话,可以将耳朵靠在我的胸口。”
救世主非常好心地提醒道,但也许是这幅姿态实在是太不严肃、太不正式了,对方思考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工作总有处理完的时候。就在阿祖卡再一次帮人施法处理眼睛,让人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然后短暂离开整理一下那些资料。对方本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但还是强撑着爬起来,依据他刻意放重些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您这是在害怕吗?”阿祖卡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试探着向前摸了一下,发现没有摸到人后顿时眉头紧皱:“你在哪里?”
救世主神情莫测地注视着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他的宿敌站在原地,蒙着眼睛,因为他的沉默,迷茫地向他伸出手来,看起来竟难得有些无助。
至少此时此刻,他需要他……或者说,他渴望他。
某种不可言说、深沉庞杂的扭曲欲求竟被前所未有地填满,但是出于贪婪的本性,他本能地想要更多。
也许可以对人再稍微严苛一些。以对方的迟钝不会察觉到什么,只会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继续向他寻求帮助,直到他那淌着稠浆的月亮被迫袒露出更多柔软,更多脆弱,或者付出更多甜蜜的代价——但他最终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将人轻轻拢进怀里。
“我在。”救世主低声说,温和地亲了亲那些微卷的黑发:“您瞧,我会一直回到您的身边。”
等玛希琳回来,便瞧见了自家好友的膝盖上正蜷缩着一只暴君的惊悚一幕。她努力压制住在惊慌失措下任何会发出声响的举动——只见金发的救世主正身处渐渐西沉的黄昏之下,配合那张宛若神造的脸,一切都圣洁美好得不可思议。那人正冲她微笑着竖起食指,轻轻抵在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