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硬骨头、狠角色,还会有专人来处理。那些黑衣服都不是普通人,而且下手极狠辣,每出现那么一次,这条被血水浸泡的街道就会老实清静一段时间。
而当地居民们的反应也从冷眼看戏、漠不关心,逐渐变成了指指点点、起哄叫好,甚至还有人上前主动举报的。
“那些妓女会被带去哪里?”眼看着那些妓女一脸无所谓地被黎民军带走,拉米娜忍不住用通用语磕磕绊绊地悄声问身边新认识的“同学”,一名当地造船厂的女工。
“先给她们看脏病。”对方撇了撇嘴,似乎极为不齿的模样:“有病的治病,治好了会帮忙找个正经工作——要我说黎民党那些人可真是瞎操心,不少婊子治好了病还会偷偷跑回来,去找以前的恩客继续私下里赚脏钱,这钱和药物还不如给我呢。”
拉米娜沉默了片刻,慢慢地说:“可是那些人确实是好人,不是吗?”
对方微微别开了脸:“……谁说不是呢。”
第219章 相信
霜语山脉以北没有春天,甚至连夏天都短暂得可怜。在银鸢尾帝国的极北点,远远望去,北境之城坚固高大的三重黑铁城墙于一片白茫中屹立不倒,来自地脉之下的岩浆为这座城市的熔炉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热量,令它如永恒冰原上挤在一起对抗暴风雪的雪兽般沉默却顽强。
但此时若稍稍拨开浮雪,便能瞧见风雪之下的并不是等待严寒散去的兽群,而是一具具面色青白、彻底失去了生机的死尸。双方士兵打扮的遇难者双眼皆因恐惧而暴凸着,断裂的肢体末端骨碴森白锋利,就连淌出的血都被寒霜凝固。
越靠近北境之城的方向,被冻僵的死尸数量便越来越多。直到临近城门,遇难者不再仅有士兵,逐渐出现了平民与教士的身影。他们不再倒在地上,死于刀剑或枪炮,而是呈现出一具具栩栩如生的冰雕,就连试图逃离的肢体动作和惊惧绝望的面部神态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沉重的靴尖踩碎了半截被冻僵的手臂,那截肢体竟是脆的,直接碎成了小块儿。来者抬起头来,只见北境之城恢宏雄伟的黑色城门竟被一堵灰白的、生满巨型尖刺的冰墙硬生生挤碎了。每根尖刺的尽头都凝固着被贯穿的守城士兵,他们被倒吊在足有二十米余高的半空中,瞳孔还停留在惊恐放大的最后一刻。
城门原址残留的碎片已经深深嵌进冰墙内部,一只手拾起了雪地上扭曲变形的巨型徽章一角,对方端详了片刻,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嘎吱声,那枚铸铁的鸢尾徽章就这样化为了碎屑,与攻破的城门之上残留的巨大爪印一起被风雪一层层掩埋。
……
“首席先生,我再强调一次,”灰烬强行忍着将财务报表丢到黑发青年脸上的冲动,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们没有钱。”
“武器需要修理,子弹需要补充,伤员需要救治,死者需要赔偿家属……”中年男人眼圈发黑,面容憔悴得像是已经死了好一阵子了。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念给众人听:“就算近些天清剿港口里的那批垃圾换来了不少收入,但也只是勉勉强强够应付日常所需,没有任何额外支出的余地——请您告诉我,我们该如何支撑起下一次作战,还是主动作战?”
如果能够认识银鸢尾帝国的财政大臣,此时的灰烬大概会和人心生极为相似的共鸣。
他们的首席无辜地慢慢眨了眨眼:“继续拉赞助?”
盟友是拿来用的。
“我给帕瓦顿·米勒写了封信。”黑发青年在众人忽然意识到帕瓦顿·米勒究竟是谁的抽气声中,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封来自枢机主教的回信。
他的脸上难得扬起了一个怎么看怎么得意的、飞快的假笑:“仁慈的枢机主教阁下十分同情莫里斯港奴隶的遭遇,愿意以个人名义为黎民党私下里提供一部分资金支持。”
他不得不同情,也不得不愿意,除非他想任由一些东西被捅到教皇冕下那里去——反正诺瓦早已将教廷得罪彻底,死猪不怕开水烫,但高洁尊贵的“无尘之光”就要顾虑太多东西了。
对于这位“盟友”,阴险狡诈的大反派毫无良心道德方面的顾虑——毕竟“盟友”就是拿来坑的。
灰烬沉默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坐回原位表示他没意见了。他们的这位首席严厉归严厉,气人也是真气人。在他身边干活,就得时刻保持紧绷,将潜能开发到极致——但能力确实强悍得毋庸置疑,有事儿他真解决。
一旁格雷文看人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樽圣像,似乎完全没有质疑消息来源真假的心思,灰烬不由心生些苦笑的冲动。
明明莫里斯港奴隶军的初步组建是由他们这些人一手完成的,现在这支队伍的权力中心却是在一点点无法挽回地朝一个外来者身上移动。对方简直像是万物之光的光源尽头似的,不容抵抗地吞噬着所有人的视线。
要说让权让得心甘情愿,这肯定是假话。但哪怕是出于看自家孩子的护犊子心态,灰烬也说不出格雷文比人更合适的话来,他甚至心生不出太多愤愤不平。
格雷文是个好小伙儿,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奴隶信赖他,喜爱他。在灰烬看来,他是个好朋友、好士兵和好将军,但毕竟出身和眼界限制了视野——他并不适合成为一个于吞没世界的海啸中站在船首领航的、真正意义上的“领袖”。
然后灰烬听见他刚还在心底心情复杂地夸赞过的“领袖”忽然宣布道:“我要去一趟卡萨海峡,然后去巴塔利亚高地进行实地考察。莫里斯港这边先交给格雷文,逐影者和其他人都会辅助你们的。”
灰烬:“……”
——这家伙怎么又要神出鬼没地到处乱跑?!
忽然被点名的格雷文愣了一瞬,他张了张嘴,竟难得有些慌乱。让他上战场他如鱼得水,他似乎天生擅长这个——但要治理一座城市,去处理诺瓦先生曾经处理过的那些东西……
曾经乡下来的穷小子,在成为武者之后,忽然再一次难得体会到了第一次进入繁华的大城市时那种手足无措的慌乱与隐隐的自卑。
“不必担心,不会太久。”对方像是已经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而且我会教你,也给你留了样板,接下来莫里斯港不会出什么大事,一切照做就好,如果有突发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我相信你能做到。”
那双烟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仿佛一面澄澈的银镜,将他的整个灵魂都梳理了一遍。格雷文甚至心生了一种对方比他自己都要了解他的错觉——他无视了颈后的莫名发毛。
如果这是诺瓦先生判断得出的结论……
棕发青年听见自己鬼使神差地认真回答道:“好,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等到格雷文等人离开后,教授转而看向空无一人的身侧:“你的族人独自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阿祖卡的身影自空气中缓缓浮现:“拉米娜会处理好的。”
“他们适应得不错。”纳塔林人的神眷者点评道:“通用语方面,拉米娜学得最快,已经可以开始教她的哥哥、还有族里的孩子和老人了。至于巴萨,他率先找到了一份活计,暂时负责去地牢里喂那只末日领主,其余人都不太敢接近它。”
金发青年的蓝眼睛里生出些许柔和的笑意:“不必担心纳塔林人,他们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我更担心你们的龙,融合期的阵痛总是不可避免。”教授皱了皱眉:“哪怕现在看起来一片祥和,莫里斯港人对龙骑士的接受度似乎挺高的,可是但凡出现龙伤人事件,就算只是意外——事态就会变得复杂了。”
毕竟目前的纳塔林人对于莫里斯港人来说,终归是一群外来者。
另一人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已经嘱咐了族里的驯龙师,要格外注意看管好它们,”救世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黑发青年的后颈,嘴上说得却都是些正经话:“也不允许族里的龙袭击莫里斯港人的家畜和渔获,如果出现意外,必须原价赔偿并诚恳道歉——满意吗?我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