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不够好心,此刻你也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讲话。”老布朗忧愁地看着他:“末世纪时期,哪怕是最仁慈的生命与喜悦之神,冒犯神明的人都将瞎掉一只眼睛。”
马格纳斯却是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老布朗身后那尊巨大的猫头鹰座钟:“我们亲爱的猫头鹰还好吗?”
老布朗嘴唇蠕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叹了口气。
“……和我来吧。”他佝偻着身子,看起来似乎更加衰老了。
老人有规律的转动猫头鹰座钟的表盘,直到时针和分针对应到了某个对应位置——猫头鹰座钟之下忽而发出了轻柔沉闷的齿轮咬合声,沉重的座钟缓缓后移,露出了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道入口。
伴随着一声不引人注目的咔哒声,钟表店再次恢复了常态,悬挂在窗前的木质告示牌轻轻晃动着,透过昏黄的玻璃窗,其上的“歇业”一词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店里空无一人。
……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我们注意一家……钟表店?”奥雷双手抱胸,打量着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的黑发暴君。
“看灰尘分布,还有地板磨损情况。”教授简短地解释道:“普通的地窖没必要做得这般隐秘,从那位店主的态度来看,他大概率是命运女神拉莫多的信徒——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结果我们的运气确实很好,中大奖了。”
奥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他知道此人不会假惺惺地故作谦虚,奈何偶尔“谦虚”一下,依旧显得傲慢得要命——他就姑且就当是“好运”吧。
“那个马格纳斯很强,”刺客眯起眼睛:“逐影者也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看着他走进钟表店——然后便彻底失去他的行踪。”
教授沉默了片刻,转而看向了阿祖卡,慢慢皱起眉头:“……你有没有觉得,马格纳斯似乎在重走我们经过的路?否则他为什么不来莫里斯港守株待兔?‘幽灵’肯定是要回到黎民党的。”
——这其中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很确定,一路上没有监视我们的人。”阿祖卡想了想,肯定地说:“您当众出现的最后地点是断头广场,如果他去了,那便说明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先按兵不动,继续盯梢。”教授果断地说:“我有预感,最后他会来找我们的。”
神神叨叨的大预言者一事暂时放在一边,令除了教授和阿祖卡之外的黎民党众人感到惊讶的是,居然真的开始有人前来莫里斯港寻求庇护。
孤身一人前来碰碰运气的,拖家带口走投无路的,甚至还有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读者,纯粹是依靠着“诺瓦先生”的名号,千里迢迢跑来“朝圣”,还有一些小型组织试图加入黎民党的……
最令众人惊喜的是,竟有被教廷迫害到无路可走的学者,也选择来到莫里斯港避难,赛恩斯先生便是其中一位。
赛恩斯先生是个普通人,也是一位天文学家兼机械工程师。前者是为了在奥肯塞勒学会和王室天文台挂名,借此领取赖以谋生的工资,后者才是他真正的兴趣所在。
这年头教廷对学者的敌意越来越深,得罪那群白袍子简直比呼吸都容易。但是赛恩斯先生纯属倒霉,原因很简单,他挡了某位枢机主教的侄子的路。
得知自己被教廷莫名其妙安了个渎神的罪名,赛恩斯先生简直惶惶不可终日,深怕裁决者随时上门,将自己丢进异端裁决所里大卸八块。
惶恐之下,他向自己的老友、白塔大学的副校长吉布森·怀亚特写信求助。毕竟白塔大学神学院闹出的大乱子在学界人尽皆知,哪怕在猫头鹰失踪的情况下,这群看似文弱可欺的神学家居然真得抵住了教廷的攻势,甚至令那些白袍子吃了个大亏。
——最出名的那位可在帝国西区组建政党、大搞造反呐。
要不他也入职白塔大学得了,赛恩斯先生偷偷地想,那些跑来招揽他的大公司,他都不想去,被人限制大脑研究魔具的滋味可不好受,反正他也只是想找个混吃混喝、从而有时间研究自己感兴趣的机械的活计罢了。
副校长吉布森·怀亚特的回信却是令他大吃一惊。对方在信中委婉地表示,白塔大学最近也没余粮,不能接受他这个暂时没什么用的、还得靠人保护的家伙——为什么不去莫里斯港呢?对方分外陈恳地提议道,既然已可能被丢进异端裁决所等死,不如去个教廷、甚至连王庭都彻底管不着的地方。黎民党尚在初步发展阶段,缺人都快缺疯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在那里,他肯定会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待遇的。
纠结了整整一天一夜后,赛恩斯先生终于下定决心。他背起行囊,连工作都没辞就直接人间蒸发,偷偷跑去了那位大名鼎鼎的“诺瓦先生”的地盘。
靠着来自白塔大学的介绍信,哪怕心中分外忐忑,赛恩斯还是成功见到了这位声名鹤起的年轻领袖。
对方看起来并不凶神恶煞,反倒就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学者形象,完全不像是传说中那个带领学生反抗教廷、直接砍了一教堂脑袋的狠人。
但是随着交谈的深入,赛恩斯先生不由开始不断擦拭额头的冷汗。这位年轻人的学识并不仅仅涉及神学领域,在机械领域依旧涉猎颇深,甚至连他这个专家都不由感到惊异。
他向人介绍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连发狙击枪改良图纸时,对方居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胆巢设计问题。
“您对这些有研究?”赛恩斯不由咽了口唾沫,呐呐道:“您知道的,帝国主流一直想用魔具代替所有传统枪械,我一直以为除了我,没有人会继续研究这些了……”
“魔具驱动靠的是煤精。”黑发青年冷淡地说:“黎民党现在没这个条件,更何况将全部希望都寄托于一种尚未经历长久实验的新型能源身上,从而无视了其余可能性,这本身就是一种愚蠢。”
赛恩斯的眼睛却是渐渐亮了起来:“您也这样觉得?”
“我特意前去观摩过最近声名赫赫的魔光炮,说是一发就是一位使徒术士的全力一击。”谈及专业领域,他的语速不由轻快了起来:“但是这种效果,只要改良炮管锻造技术和可燃物配比后,理论上完全可能做得到,甚至不需要耗费高昂的煤精,只需要……”
他说得兴起,直接手舞足蹈着在白纸上勾画着改良设计图和算式,说到口干舌燥后才渐渐停了下来。
……等等,他是不是说得太多了?赛恩斯忽然反应回来,有些忐忑地看着这位始终认真倾听的、黎民党的年轻首席。
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试图给自己找个老板,奈何他做不到将自己的研究吹得天花乱坠,每当他滔滔不绝地冒出满口深奥的专业词汇后,那些大人物只会打断并反问他,这需要多少时间,多少钱,效果有没有魔具那样惊人——什么?还要实验?还不一定有成效?滚蛋吧,这里不需要你这种蹭吃蹭喝的白痴……
“您的想法很有可行性,我会拨款并安排人手配合您的实验。”教授认真地说,他低下头来,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黎民党也没有太多余款——这个数够不够?”
诺瓦被人吓了一跳。
一个胡子拉碴、神情萎靡的中年男人露出哭唧唧的神情着实并不好看,对方激动地站起身来,连声说足够了,原地转了几圈就想拥抱他,然后被忽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阿祖卡抓住了手臂。
“这位是我的助理,抱歉吓到您了。”教授瞥了眼对方明显被强烈惊吓到、惊恐万分的表情,淡定地开了个玩笑:“不过希望您能理解,毕竟我的脑袋可是足足价值五十万金币呢。”
第278章 宿命
漫长幽深的地道,散发着一股子难闻潮湿的霉味。石阶狭窄陡峭,前半段还混杂着机油和金属的气味,但是越往深处走,那死寂腐朽的气味便越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