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明”吗?
但他暂时无暇深思,“幸运”的反面“不幸”正在王宫门前的空地悄然蔓延着。短暂的混乱尚未平息,更多的“意外”接踵而至。
一名站在前排、刚才还因幽灵的演讲热血沸腾的学徒被人挤了一下,顿时撞倒了一位嘴里叼着烟斗的老农。烧灼的烟灰掉了下来,将学徒的衣袖烧了个洞,疼得他尖叫一声。
这本该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但是一阵风起,对方穿着的亚麻布衣的衣袖竟是着了火,周围的人连忙帮忙拍打着,可在拥挤的人群中,推搡在所难免,一时之间他被人挤到了会场边缘,随后竟是直接点着了周围悬挂的粗布,火苗轰得一下窜得老高。
一名逐影者手疾眼快地将着火的粗布拽了下来,丢到空地上迅速踩灭。结果还没等这边处理完,教授身边又有一名议员脚下莫名其妙一绊,直接朝着不远处的尖锐断裂木桩撞了过去,角度刁钻,眼见就要被硬生生贯穿胸膛,还好被阿祖卡一把拽住了后衣领。
教授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一种无形的、古怪的力量正在编织着一张厄运之网,笼罩着整个集会现场。
“大家不要慌乱!站在原地不要动,互相照看彼此!”他大声喝道,在风的帮助下,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响彻了混乱惊慌的人群。大部分人渐渐安静下来,迷茫而惊恐地望着同伴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直到现在,大部分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幽灵则是微微扭头,朝着身后的阴影冷声命令道:“奥雷,把桑卓逼出来。”
第328章 火海
幸运之神阿兰贝的信徒“不定赌徒”人数众多,毕竟谁不想拥有好运呢?但是信奉这位神明的术士是出了名的鸡肋:幸运虚无缥缈,甚至不如命运女神拉莫多的信徒“纺织者”那般还能作出预言,早期也许只有诅咒敌人吃饭咬到舌头,或者走在路上不小心平地摔。
更何况幸运之神阿兰贝一向认为好运和厄运双生双面,此消彼长,就算为敌人施加厄运,为己方增加好运,那么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形势便会发生逆转——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几十年后,而且消耗好运或厄运的“代价”也往往要由施术者承担,所以“不定赌徒”们通常不会轻易施展法术。
但是一位圣者级别的“不定赌徒”是十分恐怖的,如果愿意以性命或者更多东西为代价,他们甚至拥有令一个中小型国家的全国上下于莫名其妙的灾厄与混乱中步入灭亡的能力。
“这种理念涉及了世界法则,或者说通过某种巧妙的方式利用了世界法则。”阿祖卡和教授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因此假如找不到施术者,是很不好对付的——所以每当有‘不定赌徒’参与战争时,施术者的人身安全将成为指挥官最需优先考虑的重点之一,他们会被藏起来,以免被敌人杀死,破解法术。”
按照教授的理解,简单来说,“不定赌徒”就像是金牌辅助,擅长给己方和敌方分别上增益和减益buff,奈何血薄肉脆,需要层层保护。
“但是她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至少在王城。”教授微微眯起眼睛:“因为你在这里。”
对方曾前往巴兰朵城追逐神明的行踪,说明对于“神”并非无动于衷,而现在正是接触神明的时机、甚至也许是唯一时机。
救世主的眼睛不由柔和地弯了起来,他低笑道:“您总是这样聪明。”
一阵微凉的风温柔抚过黑发青年的脸颊和发梢,又在他的颈侧眷恋地蹭了蹭。下一秒,那风骤然加速,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高速轨迹,周遭惶恐不安的喧嚣人群瞬间虚化成了不断倒退的流动色块,而一个站在混乱的人群的边缘,披着斗篷腰背佝偻着的老妇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兜帽下露出一张干瘦枯槁的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下一秒,她以不符合年龄的敏捷侧过身去,利落地躲开了一柄自阴影深处凶险割向咽喉的弯刀,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个简短的符号——奥雷脚下刚踩稳的一块石板随即突兀碎裂,同时一旁建筑的墙体毫无征兆地开裂,二楼沉重的窗框瞄准刺客的脑袋砸了下来。
一击未中的奥雷不爽地啧了一声,身形再次扭曲模糊,消失在了灰尘与阴影中。
哪怕好友已经为他指明了目标,但和高等级“不定赌徒”作战就是这样讨厌,总能体会到“全世界都在针对你”是什么感觉。
但是奥雷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已无限逼近前世的实力,离圣者仅差临门一脚。外加还有前世磨砺出来的丰富战斗经验,足以令他暂时缠住了桑卓,让她无暇继续针对第三议会的众人和平民施展法术。
周围的人群惊恐四散,任何人都能瞧见此地发生了一些异常不详的事,意外接二连三,简直就像被诸神诅咒了一般——更何况在桑卓附近,这种观感更加强烈,仿佛将百年来可能发生的小概率厄运全部于数息间聚集于一处狭窄的街角似的,宛若微型世界末日降临。
而教授只觉得简直就像在看异世界版本的《死神来了》。
桑卓应付得并不轻松,顶级刺客的威胁逼迫她不得不无间断施展法术,否则任何一个瞬间都有可能被抓住机会,突破幸运的保护,夺取她的性命。
更何况这家伙是个被世界法则深深“眷顾”的强运之人,很不幸的,若想通过世界法则影响他的“运气”,将不得不耗费数十倍、数百倍甚至更多的力气。
老妇人沉冷的眼睛扫过站在不远处的幽灵,对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仅有的一次擦边式施术经历便足以令她心中极度骇然了——王庭守护者桑卓见过许多强运之人,他们不一定运气很好,但是往往有一段时间功成名就或者位高权重过,一般都是对世界走向影响深远的决定性人物。他们就像被世界浪潮着重偏爱的小船,只需鼓起风帆,便能比常人走得更远、更久。
但是现在,本能告诉桑卓,那个人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怕,如果试图影响对方的命运,甚至不仅仅是丧命那么简单了。
——他不是一艘小船,他、他不知是什么东西,就像来自另一片陌生至极的海域的不速之客,裹挟着名为“世界”的重量。对付一艘小船也许可以搅动波涛,甚至掀起风暴,但是又该如何应对海洋本身?
……更何况桑卓隐隐感知到,对方身后还有一位存在,一位可以彻底无视她的命运、杀死她的存在。极端不详的尖锐预感在她的背后升腾,她是答应替王后帮忙,但可不打算将命交代在这里。
街道尽头出现了惊慌失措的叫嚷与惨呼,教授下意识扭头看去,只见一架失控的重型马车着了火,车夫不知所踪,拉车的两匹马匹双目赤红,口吐白沫,显然经受了某种“不幸”的影响而陷入癫狂当中,正横冲直撞着冲向了混乱哭喊着、拼命推挤逃窜的人群。车厢里拖拽的货物——似乎是数十桶烈酒——则被火焰吞没了,浓烟滚滚、熊熊燃烧着。
还未等聚集在王宫前的人群做出反应,车厢里木桶外的箍圈终于不堪重负,桶身发出轰然巨响,纷纷爆裂开来,蓝色的火焰顿时随着四溅的酒水流得到处都是。
王宫前的街道很繁华,许多贵族宅邸和商铺都在附近,可燃物极多。火焰直接点燃了酒馆的木质结构,窜上了横梁,浓烟中开始传来令人心悸的噼啪断裂声。更远处,一家炼金材料店的玻璃橱窗在热浪冲击下陡然爆裂开来,里面的硫磺、硝石粉尘被热风卷起,在空气中闪烁着异常不祥的火星。
鸢心宫和贵族宅邸都有大型法阵保护,火水不侵,但王宫前的街道和绝大多数店铺可没有。若任由火势蔓延,引发连锁爆炸和大火,后果将不堪设想,整条街道、甚至附近的临近街区都有可能化为火海炼狱!
“那个疯婆娘在干什么?搞什么鬼?”同样从水晶球里看到这一幕的卡西乌斯二世忍不住破口大骂:“她要烧了老子的王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