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回来了啊。”宁莲向他一笑,五官动作间竟然尽显疲态,“我和你爸爸都觉得很像,应该就是他,可是他一口咬定他不是,也不愿意随我们去做亲子鉴定。”
怎么会这样?
贺嘉宁心中又一次掀起波澜。
上一次李谨与贺家的相认分明毫无阻拦,怎么重来一次,李谨倒不愿意相认了?即便李谨也是重生的,已经自己创立了工作室,但有家贺集团作为靠山,怎么也能让谨记的发展更加顺遂。
“嘉宁,你和李谨同学熟悉的话,能不能帮我们劝劝他,至少做个亲子鉴定,”贺广一样面色疲惫,开口道:“即便真的不是我们的儿子,我和妈妈愿意给他耽误的时间进行物质补偿。”
贺嘉宁的眼神在贺广与宁莲的脸上划过——他们老了。
上一世,贺广心肌梗塞猝死,几年后李谨又患癌离世,贺嘉宁见证了宁莲苍老的过程。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其实贺广与宁莲早就老了。
失去亲生儿子、支撑集团扩大发展,同时培养一个并不优秀的新继承人,也足够让他们老去。贺嘉宁忽然很想给他们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来自于上辈子主持完宁莲的葬礼后世上再无依靠的、年近三十的贺嘉宁。
贺嘉宁点头:“我会劝他的,父亲。”
贺广面色稍缓,起身回房。
宁莲却没有走,又问了他一次最近的学习压力大不大。
贺嘉宁摇头。
“嘉宁,你不要多想,也不要害怕,”宁莲抚摸着他的后背,“不管李谨是不是你哥哥,也不管我们后面能不能找回你哥哥,你永远都是我和爸爸的儿子,家贺永远都有你的一份,不会改变。”
贺嘉宁一愣,没有说话。
上辈子宁莲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准确的说,他没有听过宁莲说这样的话。
自从李谨在他的生日宴上空降后,贺广与宁莲生活的所有重心就放在了李谨身上,他作为外来者,自然知趣地后退,将温馨与幸福留给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大学一开学他就申请了住宿,加上课业繁忙,他几乎不再回家。仅有的几次不得不回贺家的时候,他也不怎么说话,做家里的空气人。
再后来李谨提出要创立自己的公司离开家贺集团,连带着住所也搬离了贺家。贺嘉宁认为李谨是被自己逼得不得不如此——损失了这样优秀的亲生的继承人,贺广和宁莲应该十分失望,这份失望应带归咎于他——一个不识时务不够大度甚至逼走了他们亲生儿子的贺嘉宁。
贺嘉宁不敢再回家。
股权转让会上他见过贺广一次,再后来贺广病发。
再后来谨记与家贺集团对垒那几年,贺嘉宁知道李谨常去看宁莲,他就不便再去,免得叫人误会,更叫宁莲堵心。
李谨确诊癌症后他倒是又常常去看望宁莲,怕她伤心过度,只是话却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贺广与宁莲竟然真是这样想过的吗?
贺嘉宁茫然了。
他只能下意识地向张开双臂的宁莲抱过去,将已经长到高大的青年人的身躯钻进母亲的怀里,轻声道:“他会回来的。”
第6章
还没等贺嘉宁主动联系李谨,李谨约他见面的信息就发了过来。
上次参观李谨的工作室,贺嘉宁正处在发现李谨也是重生这件事的震惊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谨三言两语“哄骗”得掏出手机来加了好友。这还是他二人的第一次对话。
李谨约他在海大边的一家咖啡馆见面。
进了门,李谨已经坐在座位,面前放着一杯看不出品类的咖啡,而自己的座位上则放着一杯奶茶。
贺嘉宁看了眼奶茶,又看了眼他。
李谨向他解释:“你还没成年,最好不要喝咖啡,容易晚上睡不着觉。”
事实上,即时到成年工作之后,贺嘉宁也一直没能喜欢上喝咖啡,但也不会端着杯奶茶在公司里晃荡就是了。
贺嘉宁没动那杯奶茶。
倒不是觉得李谨会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害他,只是他的实际年纪也已长,对全糖敬谢不敏。
李谨没有发觉他的可以无视,开门见山道:“你的父母前两天找了我,这件事你知道吗?”
贺嘉宁说:“知道。我也知道他们找你的原因,我来也是想和你谈这件事——”
“你放心,”李谨直言,“我不会去和他们做亲子鉴定,也不会回去的。”
贺嘉宁愣了。
如果说从宁莲口中得知李谨不愿意做鉴定时他还猜测李谨是不是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在干扰,比如李谨现在的工作室正做得风生水起回贺家他认为容易被插手管理等等……但是李谨现在的态度……贺嘉宁甚至觉得李谨拒绝回去的原因在自己身上。
贺嘉宁犹豫片刻,也选择与他直说:“其实我希望你回去。”
李谨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贺嘉宁明知故问,“为什么不可能?”
李谨回过神来,找了个理由:“你不是讨厌我吗?你愿意我回去?做你的哥哥?”
贺嘉宁看了他一眼。他并不打算与李谨坦诚自己同为重生而来的消息。他希望李谨回贺家,也只是准备与李谨维持在双亲作为联系纽带条件下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并不是真想与他有什么亲情戏份。于是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少年语气平平,并不十分走心。李谨觉得他似乎也不怕自己看出他漫不经心的敷衍,似乎他到这来只有一个目的,也必定会达成一个目的:让他回到贺家。
或许是现在的贺嘉宁年纪还太小,不明白他回到贺家意味着什么;又或者是贺广与宁莲认回他心切,逼着贺嘉宁来找自己劝说?李谨心中揣测,出言提醒:“如果我去做了那个亲子鉴定回了贺家,很多东西就不一样了,包括你自己的利益,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李谨的话说得足够直白,贺嘉宁又多看他一眼,也直接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你应该能看出来,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
“我不回贺家,不代表我不能和他们继续接触,继续为他们尽孝。”李谨笑笑,“贺氏家大业大,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不攀扯在一起也是好事。”
后半句话用来哄真高中生或许可以,但拿来骗现在的贺嘉宁不行。
贺嘉宁有些失了耐心,索性同他摊牌:“你的这些理由,说来说去不过是家贺集团继承权的问题。我同你直说,我不想做生意,也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你不回贺家,我就没法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了李谨,他几乎僵住,半晌才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道:“你想做什么?”
贺嘉宁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谨想了想:“因为现在是你想让我回去。”
“……”这是什么歪理,想来也只有李谨这种“奸商”说得出这种不讲道理的话。
他与李谨僵在两处不语,最后还是年长者叹了口气,又一次问他:“嘉宁,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讨厌我?”
贺嘉宁说:“那你呢,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有什么用?你难道会改吗?”
李谨点头:“我尽力改。”
仿佛一拳砸到棉花上,贺嘉宁扯了扯嘴角,“没必要。我讨厌你也好,喜欢你也好,不重要。你回贺家,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们双赢。其余的事情都没有必要。”
李谨说,“如果我觉得有必要呢?”
贺嘉宁一梗,再维持不了礼貌,很有进攻性地回了一句:“那我会觉得你是不是有病。”
他简直看不懂李谨了。
如果他是重生的李谨,提前创业是会的,但是他也不会拒绝贺家,甚至他会更早把贺嘉宁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压到绝对不可能染指家产一步。顶多是把这个不成器的便宜弟弟好吃好喝供起来做个吉祥物,毋论说还要去恢复关系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