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晨琅到时郗眠正坐在躺椅上喝着粥,脚边是燃得亮红的炭火。
林至看谢晨琅时满是怨气,面对郗眠却不敢摆任何脸色,道:“少主,人带来了。”
郗眠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想起这一路郗眠把谢晨琅扔给了左护法,一行人策马赶路,每次谢晨琅和左护法的马路过郗眠身边时,郗眠总能对上谢晨琅看过来的极其幽怨又委屈的表情。
郗眠皆视而不见。
或许是他的态度让谢晨琅感觉到了什么,这次再到郗眠身边时只是局促的站在一旁,头颅低垂着。
林至离开后,郗眠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
谢晨琅坐下后他才道:“这段时间你可以先在山庄住着,等你找到想做的事再离开,又或者你有什么家人?我也可以替你寻一寻。”
谢晨琅才刚坐下去,闻言立刻又站起来:“我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也……没有家人了,让我留在这里吧,我可以干很多活的,我……”
似乎是突然想到自己没干过什么重活,谢晨琅话骤的止住。
他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开始解衣服:“我……我在京城时学过很多……那样的事,当时我的第一次还未拍出去便被教主买了回去,郗公子,我可以做得很好的,我很干净,教主他,他不太行,平日里只能用鞭子打我。”
他立刻将衣袖揭开,露出手臂来,上面的鞭痕已经淡化得几乎看不出来。
“我真的很干净。”
“我没有这个意思,”郗眠闭了闭眼,语气有些无奈,“罢了,你先住着吧他,搬到东阁,和林至住一个屋。”
西厢那边没什么人,又荒废了一段时间,说实话郗眠还没有那么信任谢晨琅,先放自己眼皮子底下两日,给他找到合适的安顿之地便送下山去。
谢晨琅感激涕零的磕头。
待离开郗眠卧室时,一打开门便见门外焦急往里面张望的林至,谢晨琅对林至点了点头,林至却哼了一声,还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屋子。
门合上,谢晨琅脸上哪里还有半分脆弱的表情,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手轻轻搭在手腕上,那里有淡得不能再淡的伤痕。
不枉他伪造了掌心的伤口,又在自己身上制造出这些伤口来。
当年愿意给他一袋子钱,搁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善良,果然是被保护得极好的小少爷,还未见识过人心险恶。
当林至得知他要和谢晨琅住在一起时天都塌了,他又不敢直接同郗眠说,只能暗戳戳的道:“少主,谢公子住属下屋子会不会不习惯啊?”
郗眠看他一眼,皱眉:“你不愿意?”
林至连忙道:“没有没有,谢公子能住进来属下可高兴了,总算有人陪了,只是属下担心谢公子不习惯。”
郗眠见他一副不愿意还要硬点头说好的样子,道:“没事,不用习惯。”
林至瞬间嗅到话里的意思,“属下知道了!属下会照顾好谢公子的。”
至于为什么要把谢晨琅安排在林至屋子,无他,林至屋子是离郗眠住处最近的屋子。
当天晚上,林至给谢晨琅抱了一条极薄的被子,“床上不够睡,你打地铺。”说着将被子塞到谢晨琅怀里。
谢晨琅抱着被子问道:“请问热水该去哪里打?”
林至道:“热水没有了,你用凉水将就一下吧。”
明明他刚才才用过热水。
谢晨琅也不反驳,果然听话的去院子里用冷水洗漱。
林至看着他的背影,哼笑一声,没想到是个比陈玠还要软人软骨头,陈玠至少还会偶尔瞪一瞪他呢。
看着谢晨琅打着哆嗦回来,林至终于心满意足躺下睡觉。
他没有看到他入睡后少年站在他床边,一张脸潜于黑暗中,视线冰冷。
谢晨琅看了林至一会,抱着薄被转身出去,敲响了郗眠的门。
郗眠披着衣服来开门时见谢晨琅站在门外,一张脸冻得通红,身体也瑟瑟发抖。
他抖着唇道:“少,少主,我太冷了,可不可以收留了一晚啊,我睡脚踏上就好,还能给您守夜。”
郗眠发现他穿的是草鞋,鞋子似乎是湿的,编绳已经结冰。
察觉郗眠的视线,他窘迫的想要把冻得发紫的脚往后藏,但身后是台阶,地上刚凝结的霜致使地面很滑。
谢晨琅猝不及防往后摔去。
“小心。”郗眠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才不至于摔下去。台阶不多,只有三层,但青石板足矣磕伤人。
未曾想他这一拉,谢晨琅直接跌入他怀中,郗眠并未用太大的力气,看着软软倚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脸色竟有些尴尬的发青。
这人……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这样娇羞的抱着他,他想将人丢出去都觉得有些不合适。
郗眠立刻推开他,让他站直,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你要做个男子汉,别……”
罢了,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他转身回屋,谢晨琅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原来不喜欢这样的啊,那换一种好了。
他抬脚跟着进去,默默将被子放在脚榻上。
郗眠瞟了一眼他的动作,没有制止,躺下面朝墙面睡觉。
在他躺下后,谢晨琅也躺了下去,后半夜,郗眠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哒哒哒”的声音,很小很细微,但却将他吵醒了。
他烦躁的坐起来,发现声音来自脚踏上的人。
谢晨琅裹着被子冷到发颤,牙齿撞击发出的声音。
郗眠去推他:“醒醒。”一推才发现谢晨琅的被子是湿的。
再看谢晨琅脸红得比之前厉害,他伸手去摸,滚烫吓人,连忙摇醒谢晨琅。
谢晨琅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皮似有千斤重,只能张开一条缝隙,看到郗眠,他虚弱道:“哥哥?好心的哥哥。”
说完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郗眠把他从被子里扒出来,发现他的衣服也湿了,只能拿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打算给他换上,郗眠自然不可能亲自给他换,正要叫林至,谢晨琅忽然抱紧郗眠的腰。
“哥哥,我会听话的,不要丢下我。”
他的眼睛还闭着,表情无助极了,像是在梦语。
郗眠被他抱得没办法动,只能将人抱到床上去,草草给他换了衣服裹上被子,想去拿另一床被子出来自己睡在外面,却因谢晨琅抱得太紧,无法离开,只能和谢晨琅挤一条被子。
本来应该给他叫喂点药的,但这个时间厨房的人都睡了,况且谢晨琅抱着他不松手,郗眠也无法出去吩咐人。
他把手搭在谢晨琅身上,用内力给他加热,渐渐的,谢晨琅似乎有些缓和过来,郗眠方转身入睡。
总不能让人真死在这里。
在郗眠睡着后,方才还烧得毫无意识的谢晨琅睁开了眼,他盯着郗眠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把脸埋入郗眠的被褥中,深深呼吸了一口,鼻尖全是郗眠的味道。
五年了,他终于还是又见到了这个人,和五年前相比,郗眠长开了许多,眉眼更加清俊,看上去比五年前更为清冷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