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他和陈玠在玉莲阁打了一架,在最后关头近乎恶劣道:“大哥,你忘了我便算了,竟连我陈家一百多口亡灵也忘了。”
到现在他都记得当时陈玠如遭雷劈的表情, 陈玠当年只知遭遇仇家,却不知那仇家是云逸山庄。
可想而知,这么多年忍仇做父的真相给了他多大冲击。也是在那夜,遇上了中药的郗眠,他本该杀了郗眠的……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将视线从郗眠身上挪开了。
那人哪怕只是坐在那,都能轻易的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如今被陈琅盯上,他知道这个失散多年的弟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郗眠那种色厉内茬的人能应付的。
陈玠眉头越皱越紧:“阿琅,此事有我,你又何必沾手呢。”
谢晨琅嗤笑道:“当年舍得丢下我,如今倒舍不得我沾手了,想来也是可笑,陈玠,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年我为了活下去杀了多少人吧?”
陈玠面容苦涩:“阿琅,我当时不是有意……”
“好了别说了,”谢晨琅打断了陈玠的话,“总之我想做的事情还没人能阻止。”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挂着的一轮弯月,“郗眠还等着我回去呢,那么单纯好骗的小少爷,真是期待他发现我身份时的表情啊。”
谢晨琅离开后,陈玠独自一人靠着树干站了很久,当年陈家惨遭灭门,他带着谢晨琅去买糖葫芦逃过一劫,后来在被追杀途中,他把年幼的谢晨琅藏起来,独自一人引开敌人,途中滚下山坡逃过一劫,却摔伤了腿。
等谢晨琅拖着伤腿回来时,已经没了谢晨琅的踪迹。
此后多年也一直在寻人,都无果。
直到半年前,白云教的人找到了他,他见到了成为白云教高高在上的“大人”真面目,赫然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幼时乖巧的弟弟如今变得乖戾阴狠,陈玠却无法斥责他。
他应该补偿弟弟的,可是一想到弟弟如今盯上的是郗眠……陈玠几乎可以想象郗眠落在谢晨琅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谢晨琅回去时郗眠屋内已经灭了灯,他推门而入走到床边,如进无人之境,郗眠睡觉时总喜欢面朝里,将自己微微卷缩着,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可他自小锦衣玉食,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
谢晨琅俯身,手触摸着郗眠的侧脸,低声道:“父债子偿,郗眠,郗峙山欠我的合该你来偿还不是吗?”
此后一段时日,陈玠没有再出现过,郗眠和谢晨琅又回到了每日一起在书房,一人看书,一人学字的生活。
谢晨琅一日较一日粘人,郗眠在窗沿下看个雪他都要捧着书凑过来,在郗眠看过来时十分坦然道:“哥哥这里有炭火,暖和些,况我替哥哥守着炭火,也谨防哥哥像上次一般被灼烧的炭火闷得生病。”
他说的是上次郗眠屋内烧了炭,却未通风,导致一氧化碳中毒头晕。
郗眠未和他争口舌之快,说起另一件事来:“过几日我要去参加一位老夫人的寿诞,你若无事,可想一并去走走。”
谢晨琅道:“哥哥说的是萧老夫人?”
郗眠点头,谢晨琅在山庄也呆了一段时日,知道也不为奇怪。
谢晨琅又道:“是哥哥那个未婚夫的萧家?”
这次郗眠顿了一下,未曾想他连这都打听了去。
还未等他回答,谢晨琅先道:“我也想去看看哥哥的未婚夫长什么样,如果哥哥将来成婚了,是不是就没时间陪我了。哥哥,你可以不成婚吗?”
郗眠道:“你见过他的。”至于谢晨琅后面的话,他只当小孩子口无遮拦说的胡话。
他见过?
谢晨琅皱眉思考了半日,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那个跟在郗眠身后喊哥哥,让他羡慕又嫉妒了很多年的人。
谢晨琅掩盖住眼底的暗芒,脸上扬起一个笑来:“我开玩笑的,等哥哥成亲我一定会亲手给哥哥准备新婚礼物。”
寿宴那日,郗峙山很早便带着郗眠下山,只是一路上他的脸色都不太好,虽瞪了郗眠好几次,却没有说什么,直到到了萧家,见谢晨琅还跟在郗眠身后,郗峙山终于道:“郗眠,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场合!”
郗眠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只能再次解释:“父亲,我把晨琅当弟弟。”
郗峙山气不打一处来,“我可不认这多出来的儿子,若是让瑾雨看见了他会怎么想?莫要再胡闹了,让你黎伯带他在附近逛一逛,等筵席结束再一并回山庄。”
这时萧家见到了云逸山庄的马车,萧父亲自上来迎接。郗峙山下马车前又叮嘱了郗眠一句:“听到没有?”
见郗眠点头才先下了车。
郗父和萧父也近一年未见,互相叙了旧。
一同跟出来的萧瑾雨道:“伯父,哥也到了吗?”
郗父道:“在车里呢,这个郗眠,多大的人了还磨磨蹭蹭的,怪我平日太过纵容,宠坏了他。”
郗父说完吩咐一旁的下人:“还不快去喊少爷下来。”
萧瑾雨制止道:“不用,我去喊哥。”说完便径直朝马车走去,急切得郗父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萧父见状,笑道:“阿眠这孩子自小乖巧,别说你了,我都想宠着他。”
这段时日萧瑾雨已开始接触家中事务,忙碌起来,已经不能像幼时一般有事没有往云逸山庄跑。
他很久没有见郗眠了,想到郗眠就坐在马车里,萧瑾雨的脚步又加快了些。
他一步跨上马车,揭开车帘,语气欢快,“哥!我好想你……”
他的话像是被利器截断,硬生生卡在原地。
马车里,有一个少年正拽着郗眠的衣袖,眼巴巴看着郗眠。
萧瑾雨进来是刚好听到少年说:“哥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我还从来没有参见过这类筵席,以前只能远远的在门外讨要一些吃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可怜又失落,萧瑾雨太熟悉那样的表情和语气了,他想要郗眠对他再心软一些时也是用这种撒娇般的装可怜的语气。
郗眠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哄道:“下次再带你,好吗?”
眼前的场景太过刺目,萧瑾雨面上还挂着笑容,眼底的笑意却完全消失。郗眠对他从来没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候。
“哥。”他又喊了一声,举止亲密的两人才一同看过来。
萧瑾雨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强按下想要质问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心平气和。
“哥,这位是?”
郗眠道:“一个弟弟。”
“我以为哥只有我一个弟弟。”萧瑾雨脸上的笑都变得僵硬勉强。
在对上郗眠旁边少年挑衅的眼神时,那点僵硬的笑也完全消失。
“是我说错了,我更是哥的未婚夫君,哥,我们先下去吧,我父亲和伯父都等着呢。”
郗眠点头应允。
从萧瑾雨走向马车时郗眠便知道了,他带谢晨琅来以及故意纵容谢晨琅都是为了看萧瑾雨的态度。
如今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萧瑾雨和谢晨琅并不认识。
他站起身时谢晨琅还拽着他的袖子,郗眠回头又说了一句:“听话。”
这次不是宠溺的语气,而稍显严肃。
谢晨琅慢慢松开了手。
“好吧,那我在马车里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