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抓起淤泥,拼命的抹在自己脸上,可脸上的淤泥被泪水冲散。
他只能一边咬着牙重新抹,一边对自己说:“别哭,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哭,小叔会来找我的。”
从河边爬回去后,郗眠再也没有和其他人抢过食物,即使刚翻到的食物被抢走,他也默不作声,捂住饥饿到割碎般疼痛的胃部,缩在角落里,等人走远才重新去寻找食物。
他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中遇到邓柳毓,那个人的声音温润如水,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脏污,对他说:“郗眠,你一个人在这里活不下去的,愿意跟我走吗?”
邓柳毓遇到郗眠也很意外,他刚回邓家没多久,大哥邓慕便设计了他,邓柳毓回自小长大的十三区,说是去管理那边的分公司,只要他自己知道,那是邓慕掌权后对方的“发配”。
邓柳毓从头到尾都不想去抢什么家产,可他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他好不容易才从泥泞里爬出去。
邓慕容不下他,他便换一条路,刚好十九区有合适的岗位,邓慕通过考试进去了十九区的政府工作。
那天下班后看到几个衣着破烂的小孩欺负一个成年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种事情在十九区很常见,只是那个成年人虽垂着头,总给邓柳毓一种熟悉的感觉。
直到那些小孩走远,那成年人抬了一下头,邓柳毓才认出了他。
其实他见过郗眠很多次,郗眠是知名的导演,他的作品都很有才华,邓柳毓初入娱乐圈时也曾崇拜过他,可这位郗导对他的恶意很大,每次见他都一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
后来他知道郗眠和宋城是一对,心下了然。
再后来,郗眠设计让他中药,也是那次,邓柳毓遇到了夏笙钰,那位夏氏太子爷。
夏笙钰说郗眠本来要将他送给圈内癖好奇怪的制作人,只不过夏笙钰截胡了。
夏笙钰的目的很简单,两人合作,夏笙钰帮他夺得邓氏,而他助夏笙钰吞下郗家这条大鱼。
邓柳毓拒绝了,他不想参与这些斗争,于是夏笙钰转头找了他哥……
如今他和郗眠在十九区见面,竟有些被命运捉弄的可笑感。
邓柳毓本来是不想管郗眠的,他让司机开车离开。
几分钟后,车又倒了回来,邓柳毓站到了郗眠跟前……
他将郗眠安顿在一个居民区,那并不是他居住的地方,他也不常去看郗眠,只是让人给他一日三餐,别饿死就行。
一直忙于政务,半个月后突然想起郗眠,邓柳毓决定去看一眼。
这座居民楼没有电梯,走楼梯到七楼,尽管有钥匙,他还是敲了敲门。
“来了”,和声音一道响起的是脚步声,郗眠靠近门口,很警惕的问,“请问你是谁?”
“是我”,邓柳毓答到。
门立刻打开,郗眠一手拿着盲杖,看起来有些局促,“你,是你啊,你,你进来坐,我去给你倒茶。”
说完立刻转身,可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只转了90度,直挺挺朝那扇半开的门上撞去。
邓柳毓立刻伸手拦了一下,郗眠的额头磕在他手心,他似乎愣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当前情况,慌忙道歉。
道完歉才摸索着去泡茶。
茶水端上来,郗眠自己看不见,手捧着茶杯递过来,“你小心,有点烫。”
邓柳毓看到了他手背上的红色烫伤痕迹,没有说话,接过了茶水。
杯子里几乎装了半杯的茶叶,两人枯坐着无话,期间他看到郗眠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搓衣角。
郗眠看上去很紧张。
邓柳毓便主动问道:“住得还习惯吗?”
郗眠仿佛回神般忙点头,“习惯的。”
说完又小声道,“谢谢。”
邓柳毓继续沿用之前的说辞,“不用谢,我只是受人所托。”
郗眠问道:“我小叔……他们还好吗?”
看着他空洞的眼神,以及脸上希冀的神色,邓柳毓心脏似乎缩了一下。
“他们很好。”
郗眠立刻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离开了,他们……应该不会再为难郗家了。”
邓柳毓沉默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他突然不忍心让郗眠知道真相,郗问泓早就把老婆孩子送去了M国,他本人倒是还在郗家坐镇,苦苦支撑。
如今的形式,郗问泓能撑上一阵子,但要保住郗家几代创下的产业,只怕难。
郗眠又朝他笑了笑,“你百忙之中还抽时间来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邓柳毓道:“不用道谢。”说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郗眠似乎听到了动静,问道:“怎么了?”
邓柳毓勉强将那苦涩的茶水咽下去,才装作若无其事道:“没事。”
郗眠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大致去辨认邓柳毓的方向,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又无话了,又坐了一会,邓柳毓便起身道:“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跟小南说。”
小南就是每天给郗眠送饭的人。
郗眠手摸到桌角,扶着站起来,“我送你。”
邓柳毓道:“不用。”
郗眠坚持,“那我送你到门口。”
邓柳毓不明白,明明只要几步,根本没有必要,但看到郗眠的神色,拒绝的话没再说出来。
到门口时,邓柳毓刚走出几步,突然被叫住。
“等等”,郗眠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问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邓柳毓犹豫了片刻,道:“你叫我阿玉吧。”
“玉?请问哪个玉?”
“玉石的玉。”
那次离开后,邓柳毓又陷入忙碌的工作中,过了一个星期,突然问起小南:“他最近在做什么?”
小南知道他说的是郗眠,回答:“前几天郗先生找我要了一些食材,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食材?”邓柳毓疑惑的皱起眉。
当天晚上,他再次站在郗眠门口时,有些好笑的叹了口气。
正要转身离开,眼前的门突然打开了,郗眠茫然的看着外面,“阿玉先生,是你吗?我好像……听到你的声音了。”
人在失明之后,听力会变得敏感。
“是我。”邓柳毓说完,看见郗眠立刻欣喜起来,肉眼可见的开心。
他来了,就这么开心吗?
郗眠侧身让开一条道:“阿玉先生,你来得刚好,我刚做好饭。”
以前的郗眠都是高高在上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哥,何曾会有这种小心翼翼的时候。
是的,小心翼翼,无论是他的行为、他的动作、亦或是他的眼神,都透露出隐隐约约的害怕。
害怕被抛弃。
邓柳毓叹了口气,道:“叫我阿玉就好。”
郗眠犹豫了几秒,抿了抿唇,小声道:“那……阿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菜。”
“我帮你。”邓柳毓说着和他一起进了厨房。
锅里是一道西红柿鸡蛋汤。
郗眠拿着勺子盛汤,邓柳毓拿过他手里的碗,“我来。”
郗眠没有放手,“没,没事,我可以的。”
这时邓柳毓才看到他手上的伤痕,除了那天茶水烫出的,还新增了三处烫伤和一处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