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皇宫,立刻有太医来给郗眠看病,诊断后,郗眠才知这一摔,胸腔里的肋骨摔断了两根。身上其他地方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
郗眠一直记着那个救他的人,但他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养好伤后,郗眠的父亲亲自到皇宫来接他。
这段时间,他也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那位妇人是当今的太后,而少年则是当今天子,亦算郗眠的小舅舅。
离开皇宫那日,郗父带郗眠去拜谢天子,少年坐在高高的案桌前,旁边站着一白衣男子。
郗父道:“微臣拜见陛下,拜见国舅,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国舅千岁千岁千千岁。”
郗眠也跟着一起拜。
少年跳下椅子朝郗眠走来,满脸惊奇。
“你是那日的脏小孩?”
脏小孩?
郗眠脸瞬间红了,没敢说话。
少年却不在乎,看着郗眠啧啧称奇,“洗干净了居然这么漂亮!”
郗眠低着头,神色却有些慌乱,从来没有人夸过他。
回到郗家,郗父看着郗眠说:“陛下很喜欢你。”
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郗眠了,因为上面的人想起了这位“公主遗孤”。
此后,皇帝隔三差五便派人来喊郗眠去皇宫陪他玩,两人不出意外成为了朋友。
郗眠以为对方把他当朋友。
如此过了几年,郗眠也渐渐明白了少年皇帝的不容易。
当今朝廷局势复杂,那时最有希望登基的不是九皇子赵岐,而是三皇子。
赵岐能坐上这个位置要感谢他的母亲和舅舅。
赵岐的母亲叫云琼,一进宫便备受宠爱,那时老皇帝已渐渐昏庸,对这位年轻又貌美的妻子勾得丢了魂,竟废掉了当时的太子,太子死于牢中。
于是三皇子成为最受推举的太子人选。
但在宠妃云琼的枕头风下,皇帝迟迟不立太子。
皇帝驾崩后,云琼与其弟云睿文欲扶持赵岐登基,而三皇子得知此消息,直接举起了“清君侧”的大旗,欲杀进皇宫,手刃云氏姐弟。
朝堂上支持三皇子的大臣不胜枚举,甚至不少武将都倒向了三皇子一边。
云琼的弟弟云睿文倒是武艺高强,当初也带兵打过仗,但一人何以抵万军。
就在这时,大太监闻鸿衣向云氏兄妹递出了橄榄枝。
闻鸿衣在后宫摸爬打滚多年,从籍籍无名的小太监变成如今手握重权的九千岁,可谓颇有手段,背后势力也不容小觑。
天宁二十九年,三皇子意图谋反,被国舅云睿文斩于玄武门。
同年,成宣帝赵岐登基,年七岁,史称幼帝。
自此,朝中局势便为两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太后国舅,和九千岁闻鸿衣。
随着幼帝年岁渐长,既不满于舅舅母后的干政,又不满于太监篡权,于是开始养精蓄锐,暗地筹谋。
郗眠便成为了其中一枚棋子。
赵岐不知从哪查到闻鸿衣喜欢男的,尤其极具少年感的男性,于是便诱哄着郗眠去接近闻鸿衣。
赵岐是郗眠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虽是他名义上的舅舅,却比郗眠还小两岁,又身处权力漩涡,郗眠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的存在。
在郗眠的世界,赵岐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所以这些年只要赵岐开口,无论什么事他都愿意去做。
什么脏的累的,他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这次也一样,郗眠去了。
闻鸿衣此人,阴郁病态,手段残忍,手上沾的人命不尽其数。
郗眠去找闻鸿衣那晚,闻鸿衣笑着抬起他的下巴,脸上带着笑,却无端让人觉得阴寒。
“陛下养的小狼崽子”,他挑起眉毛,看上去兴致高极了,“为什么想来投靠我呢?”
郗眠知道无论撒什么谎都骗不过这只阴狐狸,道:“陛下是我的恩人,我想帮他。”
闻鸿衣的手指在郗眠唇上按了按,“会做那些事吗?”
郗眠浑身都僵硬了,除了赵岐,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这么亲近过。
不对,就连赵岐都没有碰过他的嘴唇。
他僵硬的摇头。
闻鸿衣手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他以前就注意到郗眠了,总是站在赵岐身边,看上去毫无存在感,偏偏那张脸如此鲜明,丢在人群中一眼便能看到。
闻鸿衣道:“我是太监,无根之人,你可知如何服侍太监。”
他低头凑近郗眠的耳朵,用气音道:“我们太监可是喜欢花样多的。”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郗眠却觉得羞辱极了,脸色极其难看,但为了赵岐,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决绝。
“我可以的。”他说。
闻鸿衣笑了两声,道:“明夜戌时来找我。”
郗眠离开时手脚都是冷的。
他很想放弃,想跑,可他死死按捺住了逃跑的心。
第二日,他去找闻鸿衣,才知道太监的手段有多可怕。
闻鸿衣从头到尾没有脱一件衣服,郗眠却被折腾得神志不清,他是被抬走的。
此后,没隔三日,他便需要去闻鸿衣那里一次。
闻鸿衣从来不让郗眠碰他,有一次,郗眠实在受不了,抓了他的袖子一下,那天晚上郗眠被关在那个黑漆漆满是刑具的房间一整晚。
此后他小心翼翼,不敢碰到闻鸿衣,哪怕一片衣角。
而赵岐对郗眠的态度也慢慢变了,郗眠时常能看到他眼底的厌恶。
有一次,赵岐在批阅奏折,郗眠走到他身边替他研墨,赵岐却忽然皱眉看向他。
“你身上什么味?臭死了,全是死太监的味道!”
郗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在闻鸿衣身边,他尽自己所能替赵岐谋算,最终两边不讨好。
赵岐看不起他委身于一个太监,而闻鸿衣则觉得他一心向着赵岐,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赵岐十七岁那年,欲将闻鸿衣及其党羽除尽,而闻鸿衣早已经知晓并提前做了准备,郗眠得知,便想去给赵岐报信。
还没离开便被闻鸿衣抓住。
他至今都记得那日闻鸿衣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笑。
他说:“老鼠尾巴这么快便藏不住了,急着去报信,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条命。”
闻鸿衣绑了郗眠。
郗眠被关在一个没有光线的房间,他不记得被关了多久,只知道他嗓子已经喊哑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死掉时,有人打开了门。
刺目的光照进来,长时间处于黑暗,郗眠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亮光,疼得他不停流眼泪。
可他不敢闭眼,害怕闭上眼睛,看见的这丝光成了错觉。
有一个人背着光走进来,郗眠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对方劲瘦高大。
他手一用力便将郗眠抱起,单手抱着郗眠往外走,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柄长枪。
郗眠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时隔六年,他再次闻到了这样的味道。
“是你。”他用仅剩的力气说道。
男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后轻声说:“是我,当年你能在井里活下来,这次也能活下来。”
郗眠轻轻“嗯”一声,随后便晕了过去。
似乎有人来了,周围在晃动,有人在说话。
男人抱着他和那些来抓他们的人打了起来。
郗眠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哗啦”,一盆冰凉的水浇在了他脸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人压得跪在地上。
“醒了?”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仿佛被冰雪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