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一年一度的端午到来,宫里举办的端午宴会,这样的宴会,以前的郗父是没有资格参加的,郗眠祖父也只能坐到偏僻的席位,但这两年因皇帝对郗眠的喜欢,郗家也水涨船高起来,郗父更是在朝中谋了个闲职。
端午宴前几日,郗父还特意来问了郗眠,说陛下近来喜欢些什么。
这次赵岐似乎真生气了,一个半月未召见郗眠,端午也没有专门提让郗眠和他一起。
端午宴会郗眠去了,因为闻鸿衣也会去,这是他见到闻鸿衣的机会,只是他并没能接近闻鸿衣。
宴会上,赵岐说了几句话,又特意叫今年的前三甲上前,夸赞了几句,便挥挥手上了舞乐。
郗眠和郗父郗爷爷坐一起,期间赵岐并未往这边看一眼,有人琢磨出异常来。
太后云琼也颇为诧异,她坐在珠帘后面,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又落在郗眠身上,过了片刻,她让人往郗眠桌上送了一壶酒。
赵岐看到后似乎有些生气,推脱身体不适离席,让诸位卿家大臣自便。
赵岐走了,但太后还在,更何况太后下首,一边坐着国舅云睿文,一边坐着九千岁闻鸿衣,也无人敢放肆。
郗眠发现无法接近闻鸿衣,便环顾四周,看看能否见到宋昑,找了几次,也没有看到宋昑的身影。
往年无论什么宴会,郗眠总是待在赵岐旁边,这下郗父终于察觉出不对来,悄悄离席,把郗眠叫到一边质问。
“郗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惹陛下生气了?”
郗眠道:“父亲多虑了,没有的事。”
郗父道:“不是?陛下以往都会喊你侍候左右,今夜却提都未提你半句,你作何解释?”
郗眠坚持道:“父亲想多了。”
郗父指着他的鼻子道:“我倒是希望自己想多了,如果你做了什么事,导致陛下厌弃了你,由此拖累了家族,我定不会饶你!”
郗眠垂着眼不说话了,目送郗父离开,他方往后靠在了山石上,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喝一口?”头顶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吓得郗眠一惊。
他抬头往上看去,一个青年正蹲在石山顶上,手里拿着个精美玉壶,正伸手将那玉壶递朝郗眠的方向。
宋昑……
活着的宋昑……
见郗眠愣愣的没有反应,宋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讪讪道:“那啥,我并非有意在此偷听,你与郗大人来之前我正在山后喝酒,我跟你道歉吧,今日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正在宋昑绞尽脑汁解释时,山石底下仰头看过来的少年也朝他伸出手。
少年眉目舒展,笑意盈盈,“不是要请我喝酒吗?”
宋昑愣了愣,也笑了,爽朗道:“来!”
郗眠和宋昑一起坐在山石最高处,一边赏月,一边饮酒。
宋昑手里那壶酒很快就喝光了,郗眠便将自己的酒壶递给他。
宋昑没接,而是问道:“你不嫌弃?”
他以为郗眠这样的人,不会和人共饮。
郗眠摇头,宋昑便接了过去,仰头灌了一大口后将酒壶口擦干净,方又还给郗眠。
这一幕完完整整落在了底下站着的人眼里,那人的脸黑沉沉的,死死盯着畅饮的两人。
“陛,陛下?”身后的大太监小心翼翼道,“需要奴才去把郗大人叫下来吗?”
皇帝没有说话,甩袖离开。
大太监只能战战兢兢跟上。
这些郗眠并没有看到,又喝了一会酒,他转头看向宋昑,“你记得我吗?”
月光下,郗眠的脸被镀了一层银光,仿佛不是真人,尤其被他这样看着,宋昑慌乱的偏开了视线。
“记得。”
只要见过郗眠一面,谁会不记得他,宋昑亦是如此。
他记得郗眠,只是郗眠不记得他罢了。
想到今晚听到的话,又见郗眠情绪低沉,宋昑便道:“你父亲的话你不必太在意,陛下还是很在乎你的,你想想,除了你还有谁能睡龙床啊!”
郗眠挑眉,“这你也知道?”
宋昑低声道:“皇宫里谁不知道。”
他说得很小声,语气也带着几分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意味,话说完才一惊,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
郗眠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宋昑却匆忙站了起来,他不该和郗眠有过近的接触,对他二人都不好。
宋昑朝郗眠抱了一下拳,“抱歉,告辞。”说完便跃下石山,瞬间消失不见。
当天晚上,小皇帝赵岐在寝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直接惊动了太后。
太后赶到皇帝寝宫,殿内早已跪倒了一片太监宫女。
“哐啷”,又一个玉制摆件砸在地上。
太后朝太监宫人挥了挥手,众人便战战惶惶的退下。
太后越过地上的碎瓷片,朝皇帝走去,“谁惹哀家的岐儿生气了?”
赵岐站起来朝太后行礼,“母后。”脸色还是很难看。
太后坐下,方朝皇帝道:“过来,跟母后说说,母后给你出主意。”
赵岐方冷着脸坐到太后对面,只是仍旧一言不发。
太后足够有耐心,也不催促。
过了好一会,赵岐终于开口了,“母后,如果有人说会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现在一点小事,对方便退缩了,不愿意去做,当如何?”
太后道:“你说的是郗眠吧?”
赵岐哼了一声,撇开脸,“我才不提他!”
太后道:“岐儿,还记得母后跟你说过什么吗?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便不能留情,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
“若是你下不去手,这事可由母后来做,也能保证郗眠不会因此对你有怨。”
赵岐脸色却微微一变,他迅速调整好,没有让太后看出端倪。
“母后都知道?”
太后没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你也长大了,该知道怎么做了,将来这天下可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别让母后失望。”
太后说着站起来,“哀家也乏了。”
赵岐道:“是,孩儿知道了,谨遵母后教诲。”
其实他还想问太后,若是那人还跟其他男子不清不楚,共用一个酒壶呢。但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太后一定会说“不能为我所用,杀了便是”。
赵岐阴沉着脸把宋昑叫来,看着宋昑在地上跪了一炷香,赵岐方走上前一脚将人踹翻。
他冷笑道:“前几日闻鸿衣找朕要人,指明了需要一个金环卫出身的人,朕看你就很合适,现在便滚去报道吧。”
赶走了宋昑,怒气仍然未消。
赵岐忽然想,也许母后说得对,不是他的,毁掉就好了。
端午宴后,又过了十几日,太后突然传旨召见郗眠。
在此之前,太后基本没有在意过郗眠这个人,忽然召见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怕与赵岐有关。
郗眠进了皇宫,到太后寝殿时并未看到赵岐,太后和国舅正在下棋。
郗眠跪下行礼:“臣拜见太后,拜见国舅。”
太后纤纤素指执着一枚黑棋,眉头微蹙,似是在思索如何走下一步。
直到黑子落到棋盘上,太后云琼才抬眼看过来,脸上是温柔的笑:“来啦,起来吧,走近些,哀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