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爷爷连忙携家眷跪在赵岐身边,郗眠也走出来拜见皇帝。
赵岐看着郗眠还没系好的腰带,气消了一些,但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他挥挥手,道:“都下去,我和郗卿有话要谈。”
郗爷爷满脸愁色带着家眷下人离开,郗眠的房间外则被皇宫侍卫层层把守。
赵岐大步走进郗眠房间,走到桌边坐下。
郗眠打开门想让人倒茶来,却发现郗府的人全被赶走了,门外两个带刀侍卫镇守两方,每隔六七米又有两个侍卫,如此往外三层。
他只好重新关上了门,回头却见赵岐坐在桌边,正盯着自己。赵岐的手指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每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这是他生气的预兆。
郗眠朝赵岐走过去,桌上只有冷茶,如果给赵岐倒冷茶,只怕会惹得他更生气。
郗眠干脆什么都不坐,走到桌子另一面坐下。
四四方方的桌子,赵岐坐在西边,郗眠则坐在他对面。
赵岐敲击桌面的手终于停下,那双凤眼眯起,“昨夜你去了哪里?”
郗眠垂着眼,面不改色的撒谎,“臣昨夜一直在府上。”
郗家没有人在乎他,自然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有没有回来。
早年郗眠刚得皇室青睐时,郗父还往他身边拨了两个奴才,但郗眠习惯了一个人,也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服侍,那两个奴才便被退了回去。
如今他的院子里除了每日洒扫的两个奴婢和四个老妇,再无其他人。
赵岐就是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果然,赵岐明显不信,派人去查,自然问不出什么。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郗眠身边,垂眼看着郗眠。
“眠眠,没有骗朕?”
郗眠毫无畏惧的仰头直视他,“臣何时骗过陛下。”
赵岐双眼微眯,又问道:“昨日太后可是召见过你。”
看着赵岐的样子,郗眠有些想笑,这人不去唱戏真是太可惜了。
郗眠露出一副困惑的样子,道:“说起此事,臣倒是觉得奇怪,昨日太后召见臣,从太后娘娘宫里出来后,臣觉得浑身不适,倒像是……”
郗眠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又过了片刻,仿佛才做好心理准备般,道:“倒像是中了虎.狼之药。”
赵岐脸色骤然变了,他抓住郗眠的手,急急问道:“你后来如何……”
郗眠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道:“臣察觉后立刻躲到了山石后的草木中,熬过了药效后方离开皇宫。”
赵岐缓缓松开了手,抬脚便想回宫去质问太后,但很快脚步又停住。
他好不容易才能出宫一趟。
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到郗眠家里来。
赵岐又坐了回去,这次他倒是安静了下来。
郗眠道:“陛下,前几日臣不是说替陛下想办法吗?臣思考数日……”
赵岐抬手打断了他,“别总在朕面前称臣,以前怎么说话,以后还怎么说。”
郗眠顿了顿,才继续道:“我觉得陛下说得对,我受陛下恩泽,自当为陛下分忧,我愿意去接近闻鸿衣,只是请陛下完成我的一个心愿。”
赵岐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坐直了身体,“什么心愿。”
郗眠道:“我要我母亲沉冤得雪,我要她迁入皇陵。”
“啪!”赵岐拍着桌子站起来,怒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郗眠道:“我知道,当年我母亲之死绝非意外,况他本是公主。”
赵岐:“公主又如何,这不合规矩。”
郗眠:“高祖时期,笙和公主不也葬入皇陵?”
赵岐:“笙和公主有多得高祖宠爱,天下皆知,至于你母亲……”
赵岐剩下的话没说,冷哼了一声,却已表明了他全部立场。
郗眠起身,弯腰行了个礼,道:“如此,陛下请回吧。”
赵岐不可置信道:“你赶我走?”
郗眠:“臣恭送陛下。”
赵岐指着郗眠,手都在发抖,气得连喊了好几个“你”,最后甩袖而去。
赵岐离开后,郗眠给自己倒了杯冷茶水,一饮而尽,此时他也没了睡意,便将房间的灯全部点上,随后打开窗户,坐在窗边的木椅上发呆。
其实就算赵岐不把他送给闻鸿衣,他也要去接近闻鸿衣的。
只是郗眠不想像前世那样被动了,如果在闻鸿衣眼里,他一直只是一个随时可丢弃的小玩意,闻鸿衣永远不会重视他,更别提喜欢上他。
或许,他还是得去找宋昑帮忙,只有宋昑会不计回报的帮他。
郗眠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凄凉一笑。他确实不算一个好东西,将他人的善意也算计进去。
忽然,一阵风吹来,屋内烛火灭了大半,风拂起郗眠的发丝,激起一阵凉意。
郗眠只觉后背发麻,反应过来时,冰凉的铁器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衣服,但这就够了,因为那是金环卫才有的衣服。
身后的人道:“烦请郗大人跟我走一趟吧。”
在皇宫,他们都叫郗眠大人,但其实郗眠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人,皇帝只是为了方便,给了他在吏部挂了个名。
金环卫压着郗眠从郗府后门离开,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出了后门,金环卫收起手中匕首,朝背对着他们的少年跪下。
“主子,人带来了。”
赵岐转过身来,“朕从小到大,头一次被人赶出来,郗眠,你说藐视皇权、不敬天子,朕该如何罚你?”
郗眠看着赵岐,没有说话,周围的侍卫也都低下了头。
过了片刻,赵岐嗤笑道:“你就是仗着朕宠你!”
说完转头便走,走了两步发现郗眠还站在原地,回头道:“还不赶紧跟上!”
郗眠这才跟了上去。
皇帝带着郗眠漫无目的在大街上逛,平日里夜间并没有什么人,今夜却格外热闹,过了一会郗眠方想起今天是七夕。
河边尤其热闹,河面上漂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花灯,天空亦是亮着一盏盏孔明灯。
河面靠近下游处有一座石桥,那是今夜最热闹的地方,因那石桥被叫做小鹊桥。
赵岐站在石桥上不走了,看着满河缓缓流动的花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郗眠站在他旁边,忽然有一女子走过来,往郗眠手里塞了个荷包,便害羞的跑开。
郗眠想还回去,对方已经跑得没影了,他拿起荷包打量,是一个浅绿色的荷包,上面绣的是芍药花。
赵岐自然看到了全程,周身散发出幽幽冷气。
郗眠察觉,便将荷包放到赵岐手上,“陛下若是喜欢,臣便赠于陛下。”
赵岐抬手将荷包扔到了河里,脾气坏极了,“谁会喜欢这种东西?”
郗眠只当他口是心非,赵岐再早熟,再心思深沉,始终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见有女子送郗眠荷包,却不送给他,生气也是正常的。
之后一路,郗眠收到了无数个荷包,赵岐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或许就是因为他脸上戾气太重,才无人敢上前。
于是郗眠便悄悄买了个荷包,又随便找了个女子,将荷包并一些银两递给女子,“姑娘可否帮个忙,帮我把这荷包送给走在前面那位公子,就说是你送的。”
那位姑娘被郗眠的脸迷得晕晕乎乎,红着脸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