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舟心跳加速,往后边退边道:“我来得不巧,这就走了,你们慢慢处理。”
朝恹抬起湿漉漉的眼帘,从李澜手中接过一支羽箭,搭上,拉弦——
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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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阵阵,乌云翻滚,树叶“哗哗啦啦”作响。细细的雨水滑过深绿叶面,砸到许景舟脸上,他定住了脚步,看向对方。
朝恹道:“你听到什么?”
许景舟道:“什么也没听到。”
朝恹笑了一声,四下嘈杂的声音把他的笑声淹没了,他垂下眼,松了手指。
羽箭飞出,势如破竹。
许景舟只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他握紧了手中树枝,白色树浆从折断之处溢出,黏黏糊糊往下流淌,苦涩味道直往鼻腔里面呛,头脑因此清晰。
他盯着射来的羽箭,锐利的箭头已被雨水打湿,距离他越来越近,“唆——”他听到羽箭飞来的细微之音,耳朵泛起疼痛。
羽箭擦着他的脑袋而过,坚硬羽毛划破了他的耳朵。
他伸手摸去,摸到鲜红血液。
那一支羽箭直直没入地里,尾部还在震颤。
“谈谈?”朝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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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筠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许景舟回来,想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正要命人去找,便见远方出现一个褐色人影。
不多时,那道褐色人影到了眼前,不是旁人,正是许景舟。
对方浑身已经湿透,不等顾筠开口,忙进了医馆。他在医馆有备衣,换了身衣服,蹲在炭盆前烤了会火,方才向着顾筠道歉。
顾筠盯着他的耳朵,他注意到对方耳朵有伤。
“怎么回事?”顾筠问道。
许景舟不在意地摸了一下耳朵,伤口已经泛白,低声说道:“没事,不小心给树枝划到了。”
顾筠不疑有他,对许景舟道:“关于天灾,我的想法是,距离天灾还有二十多年,至少二十年。我想要提高粮食产量,粮食多了,天灾之时,能够活下去的人就多了。再则,将天灾之事告知朝恹,做好预防措施,天灾是在他登基后几年才出现,只要中途不出大乱子,就来得及……”
许景舟道:“他会信么?”
顾筠道:“按照他的性格,会信。”
许景舟啧啧两声。
顾筠随即看向了他,疑惑不解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沉思几息,“你之前好像对他没有这样大的意见,现在意见这样大,是出去冷静之时,见过他了?还是听说了什么?”
许景舟一滞,反应飞快,道:“我是觉得朝子钰此人,心机深沉,需要万分小心。”
顾筠噗地笑了,道:“好的。”
许景舟抓了抓头发,颇为烦躁,道:“我不是在跟你说笑,他……”窗外雨声大了几分,他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你留郭阳泉几天做什么?”
话题跳跃过快,顾筠顿了一下方才跟上,回道:“总得让对方歇歇,如果急急将人赶回,未免太不人道。”
许景舟道:“你没想过收为己用?”
顾筠道:“你想收为己用,我不阻拦。不过你不要打着收为己用的旗号,背地杀人。”
许景舟拧起眉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顾筠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道:“走了。”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那个小孩你见到了,给我带一句话,就说我想找她做事,问她愿不愿意。对了,你那个逃跑的病人,要不要诌四两人帮忙找找?”
许景舟道:“话会带到,病人不必找了,本来我救他也没想过回报,只是对于他这种逃跑行为,极度不满。”
顾筠颔首,想了想,道:“这人有什么特征?”
许景舟道:“这人说来,相貌平平,不过脖颈侧边有块小疤,瞧着不像普通百姓。”
顾筠心念一动,这不是那日含珠长公主的马车撞中的那人?
许景舟道:“你是怀疑……”
顾筠道:“伤重,刚醒来就要逃跑,要么是害怕负担医药费,要么此人见不得光。现在看来,显然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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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子!我家驴子呢!”
距离医馆几百米外,某户人家剁了草料,用簸箕一端,打算去喂用来拉货的驴子,到了圈口,往里一看,驴子没了,只有一条空荡荡的绳子陷在淅沥沥的粪土里面。
今日不过起晚了,怎么驴子就不见了?
雨水冲刷去了一切,上哪里寻找驴子?
妇人丢了簸箕,一拍大腿,哭了起来。家人不解,跑了过来,瞬间暴怒,骂着小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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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哒——”
两个人头从麻袋里取出,血淋淋。李澜松手,那两个人头落地,咕噜噜滚到李常喜脚边。朝恹坐在窗边,雨声淅沥,他垂着眼帘,拿着竹镊夹起干茶,投入沸水之中,从容煮茶。滚滚热气,蒸腾而起,宛如一片白色雾气。
朝恹余光扫了一眼被人压着,跪在地上的李常喜,嗓音淡淡。
“不看看是谁?”
李常喜抖着身体。
朝恹道:“李澜。”
李澜上前一步,按着李常喜的脑袋,往旁一转,再用力往下压去:“李公公,你的亲人啊,怎的这样无情,不去看看?”
李常喜对上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大叫一声,闭上眼睛,软倒在地。
李澜把他提了起来,扒着他的眼皮,让他看着两颗人头:“拜你所赐,他们成了这个模样,你要好好记着,这样,他们才能找得到你,请你下去团聚。”
“不……不……”李常喜疯狂挣扎,面部表情扭曲,一张嘴,吐了出来。
酸臭味弥漫整个空间,李澜拧起眉头,把他丢开。
秽物沾上李常喜衣服,他惊恐地撑地后退,直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头,嘴里碎念,不过片刻,泪流满面。
朝恹看向敞开的茶壶:“什么时候吐不好?非要现在。脏死了。”他用方布包起茶壶,连茶带水一并倒了,“人带下去,好好招待,我要一个清醒的人有什么用。”
李澜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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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大亮了。
朝恹去见了皇帝,告知慈宁宫旧物外流一案,已经彻查清楚。他将一干犯事人员名字记于册上,呈于皇帝。
皇帝翻开,扫了一眼,目光凝聚在罪魁祸首的名字上头。
“李常喜怎么处理的?”皇帝询问。
朝恹道:“同其他人关押在一起。不过对方得知阿爹追究责任,未曾招供完全犯人,便疯了。”
“疯了?”皇帝挑眉。
朝恹道:“是。”他跪了下去,“儿臣为了让他吐出其他犯人,对他用了刑。恐怕这是压倒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儿臣思虑不周,还请父皇责罚。”
“这不怪你。”皇帝示意他起来,随后说道,“把李常喜提来,我要看看这个贼子,长什么模样。”
朝恹示意赵禾带黄大监的人去宫外别院提人。不多时,人提了过来。此人蓬头垢面,浑身恶臭,他的手脚被绑住,嘴被堵着了,眼神惶恐,瑟缩着往后退。
皇帝看向黄大监。
黄大监俯身,在皇帝耳边,轻声说道:“正是李常喜。”
皇帝示意一旁小太监把堵住对方嘴的粗布拿走。方才拿走,皇帝耳朵就遭到暴击,李常喜发出一声尖叫,胡乱叫喊。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杀我!陛下……”
皇帝皱起眉头,黄大监立刻说道:“把他嘴给我塞紧了。”
小太监连忙把粗布塞回李常喜嘴里。皇帝把记录犯事人员的册子丢给朝恹,道:“都处理了。李常喜家人知情不报,畏罪潜逃,抓到后,也处理了,糟心。”
朝恹应是,犹豫片刻,又跪了下去。
皇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为李常喜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