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大片流民之时,便在空闲时间,三番五次去熬丞相们,熬得他们都快怕了朝恹,颁布几条有利贫困人家的政令。
随后他又“哄”了富户一顿,说什么捐钱,朝廷给立功德碑,让他们扬名立万,到了阴间也能享福,从富户嘴里扣出不少银钱,用以赈寒。
朝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仅靠抄人家来解决漕河和赈寒的事情,因为显而易见是办不到的。
至于为何漕河问题不用此法凑钱,是因为一个方法用两次,富户不会上当了,而他要遗臭万年。
防御工作做好,流民就不会源源不断的大量产生。
而如今已经存在的流民,他把他们集中几地,在三省六部的协助下,一部分迁往南方地区,那里温暖,一部分迁往京城西南方向的河岳州等地。
朝恹主持修建的暖窖大部分修在这些地方,这些地方本来也适合修建暖窖,类似于下沉式窑洞。
建造起来比全地上房屋成本要低上很多,教会流民,他们自己都能干,更别提派了从孟家那边薅来的书生,从旁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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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在外城看到的流民,有些是刚来的流民,有些是自己不肯走,觉得官府并不是想要安顿他们,只是想要把他们赶出京城,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流民。
其他地区也有这样的流民。
朝恹拿他们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只得将他们往寺庙等地塞,东宫属官之前就是想要这些流民,解决漕河结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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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往前走了一阵,停下来了。
顾筠下车,看到一个简易搭建的棚子,差役正在发粥,不算干的粥,里面掺了一些砂石,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排队。
顾筠扫了一眼,在不远处的一个医馆前面看到许景舟。
对方戴着很丑的厚实的布帽子,遮住了光头,此刻正给医馆伙计搬熬药用的炉子。
一些医馆在冬天会施药——熬制好的廉价退烧祛寒汤药。
朝恹说,如果他那套计策能行,就能省下一大笔银钱,他打算以陛下的名义,在每州设下几个药棚子,发放廉价退烧祛寒汤药,能救几人是几人。
天上还在飞雪,地面湿漉漉的,有些泥泞。
顾筠等到许景舟把炉子搬了进去,才走过去。
他撑了把伞,融化的雪水,滑到许景舟肩上,对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回头看来。
他在张掌设远房亲戚的帮助下改变了些许容貌。
燕召上次说,选个有化妆天赋的人来学,他回到东宫,左看右看,又忠心又有天赋的人除了张掌设,竟无其他人,为难之时,张掌设向他推荐了她的远房亲戚。
她的远房亲戚是宫外的人,名唤紫藤。
顾筠征求对方的同意,在她于燕召那里学得差不多后,说她是自己从前认识的人,把她弄进了东宫,做个二等宫女,留在身边做事。
许景舟与他何等熟悉,即便他相貌有所改变,依然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顾筠还没开口说完,对方忽地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筠正疑惑是不是紫藤给他弄得妆花了。
对方伸手来拍他的脑袋,道:“熊出没。”
熊出没?
有熊出没?
医馆伙计打翻了手上的东西。
大夫撑着柜台,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顾筠:“……”想起来了。
他实在怕冷,现代的冬季,穿着打扮,没有风度,全是温度,与其他男学生,一点也不同。特别深冬,一件从头套到脚的鹅绒服,一条厚实的细绵羊围巾,配套的毛绒绒的手套、耳套、帽子、雪地靴。
远远看去,很大一坨在移动,故而许景舟给他取了个损名:顾熊熊。
一年一度,顾熊熊体验卡。
今年顾熊熊体验卡来得格外早,因为大宣这个地方,没有保暖衣,不到深冬,他就穿得很大一坨了。左一层右一层,外罩一件到脚踝的内缝貂毛的紫色绸面披风。
顾筠面无表情,拍开许景舟贼兮兮的爪子。
许景舟被他拍开,也不恼火,他已经习惯了。
他抓过了顾筠手上的伞,朝反应过来的大夫和伙计挥挥手,勾肩搭背,拉着顾筠走出医馆。
“我请你吃饭。”许景舟说。
顾筠道:“我已经吃过了,特意来送你的。”
许景舟道:“催我离开呢?”
顾筠道:“你要这样理解,那我也没有办法。”
许景舟啧了一声,挟着顾筠往前走,走到一处铺子前头,停了下来,他朝铺子里面招手,一高一矮走了出来。顾筠认出高的那个是书里起义军头头郭阳泉,矮的那个是小偷女孩。
郭阳泉提着一个大包袱,而那女孩什么也没拿,落后郭阳泉几步。
他把两人认出了,两人却没有认出他来,直到许景舟对他们说,他是熟人,两人仔细将他看了看,方才认出。
郭阳泉表情古怪,大约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见他。女孩则有些尴尬,大概想起自己拿钱就跑的事情。
许景舟从郭阳泉手中接过包袱,甩到背上,道:“我要走了,别想我。”
郭阳泉切了一声。
许景舟道:“真的不跟我一起?”
郭阳泉道:“鬼才跟你去,我要回家了。”
顾筠心道:看来许景舟并没有把郭阳泉收为己用,这也合理,郭阳泉这种野心十足的家伙,本来就不容易臣服,他能留在京城这么久,已经出乎意料。
也不知道许景舟提醒了郭阳泉之后家乡会遭难的事情没有。算了没有也无所谓,到时候请朝恹的人看着点就好,毕竟是他的百姓。
不过那个女孩……这是顾筠第二次见到对方。
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他以为对方不想接受他的建议,前往作坊,给王工匠做助手。
现在看来,顾筠看向许景舟。
许景舟道:“她去,之前是在处理自己的事情,现在弄好了。”轻轻撞了一下顾筠的手臂,压低声音,“别告诉我,不收了。”
顾筠道:“哪能?”他蹲下身去看女孩,笑意盈盈,“现在总能告诉我叫什么名字了吧?”
女孩这才站了出来:“张招娣。”
顾筠让诌二有空把张招娣送去地方,询问许景舟,什么时候走。
许景舟看了看天色,说:“来接我的人应该到城门了,是得走了。你别送了,就到这儿吧,事情我也交代完了。”
顾筠说:“再送一段距离吧。”
初时不觉,甚至见面都屈指可数,可等到分别之时,却有万般不舍。
顾筠有些难过,沉默着一路没有说话,他这一送就送到城门前一段距离,许景舟开玩笑道:“喂,要不跟我一起去?”
顾筠道:“我不是那个料,我在京城等你。”
许景舟正经起来,拍拍顾筠的肩膀,抬腿就走。顾筠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出了城门,和人汇合,翻身上马。顾筠垂下视线,正在此刻,对方又下了马,着急忙慌跑了回来。
顾筠注意到这点时,对方已经跑回一半路程,他以为他忘了什么东西,快步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对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生日快乐!”
顾筠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他费了一会力气,才从这种状态中把自己拨出来,脑子转动,他有些哭笑不得回道:“我不是今天的生日。你就为这个回来?”
“我知道,不过你生日那天,我肯定不在,提前祝你。”他在袖子里掏出一串盘得很光滑的黑色佛珠,“送你。心情不好,盘它,心情好,盘它。”
顾筠:“所以这是个什么东西?”
许景舟道:“无敌霹雳万能佛珠。”
顾筠:“……”
顾筠无语,揣着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赶苍蝇似的,把人赶走了。
他预备回东宫了,方到附近一个粥棚,便见一群流民在闹事,说是分配不均,自己没有吃饱。
现场部署兵卒立刻出动,想要暴力镇压,但他们越是镇压,对面越是激动,发展到后面,刀刃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