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
赵禾感觉自己心脏不太舒服,一面深刻怀疑自己跟太子不是一个物种,一面嫉妒李澜等人,他们早就休息去了,因为他们换班了!
殿下要他选出几个机灵忠心的内侍,是担心他猝死,换班用的吧?是吧?一定是吧?
他现在一点不想做东宫总管太监的同时,还要做太子身边第一太监。
以前太子在东宫能用的人太少了,所以一个人扳成几个人用,是很常见的事情,好在事少,并不辛苦。赵禾干的很高兴,因为有种被器重的感觉。现在……现在,真扛不住啊。
赵禾舌尖都是苦的,这不是器不器重的问题,这是要不要命的问题。
朝恹倒觉尚能承受,来到偏殿,沐浴更衣,坐在床边,还有心思去占顾筠便宜。说是占便宜,其实严重了,他只是隔着被子,拥抱心上人。
暖意传达不出来,但被褥柔软,连带着下面的人,也显得过分柔软。
朝恹拥抱片刻,支起身体,去看顾筠,看到一片乌黑的头发。还是这么喜欢把自己埋着。
朝恹垂指,被沿压下,春晓之花带着红霞直白地撞入眼帘,再一探,对方的耳朵,烫的。
他的神色微动,眼中浮出笑意,俯身靠近,身影从上倾下,笼住对方,鼻尖抵着对方温软脸颊,喷洒而出的气息,如水交缠进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之中。
被子之下,临近顾筠手边的位置,深青色被单起了一点褶子。
朝恹鼻尖蹭到对方嘴唇上方。
深青色被单起了更多褶子。
“好梦。”朝恹低低说道,话语挟了白日的雪,潮湿宁静。他起身抱出放置在柜中的被子,在坐榻上铺好,躺下休息。
一切安静下来,不多时,暖阁里面,最后一缕灯光散了——夜间特意留着的蜡烛已经燃尽。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兀响起。
顾筠睁开眼睛,撑坐起身,撩开床帘,朝坐榻看去。他一直没有睡着。
好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慢慢躺了回去,小心地摸上自己脸颊,上面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感觉。
胸腔之中,心脏在绝望地快速跳动。
他想,他会完的。
.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后,第二场雪很快就来了,随后,雪在这片土地驻留下来,接连不断地下,整个世界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顾筠踩着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带着诌二、周玮,朝着徽水潭去。
现在时间还早,两旁住户未曾起身,故而街道上累着厚雪。拔出前脚,带出后脚,总算到了地方。
顾筠出了一身的汗,他解下厚绸貂绒大氅,站在微水潭,看着梧桐河旁 ,正在忙活的一群人。
微水潭是漕运总码头,连接梧桐河,接受各地运入京城的漕粮等。
作为漕河之一的梧桐河,此刻已经结了厚冰,不少船只停在大运河,等着进入此段河道。
这群忙活的人,就是想要破开梧桐河面的冰。
朝恹也在其中,他是特意抽了时间,来梧桐河做破冰这事——梧桐河的厚冰如果成功破开,那么其他漕河的厚冰,也能破开。漕河监冰这事,就算彻底成了。
顾筠提供的计策,防御期和薄冰期,所有办法都是可行,而今厚冰期,朝恹也是打算按照他提供的办法破冰。
厚冰期,主要采用草龙焚冰阵法和人力法,如果这两样不成,便启用备用措施。
顾筠昨晚听说此事,认为这是关键时刻,需要格外注意,于是起了个大早,同朝恹前一脚的后一脚来到这里。
顾筠选的这个位置很好,能够清清楚楚看到每一个人的动作。
在朝恹的指挥下,所有人有条不紊。有人往冰面铺苇席,有人浇松脂,做完这些事后,有人跑着到顺风处,往苇席上丟火。
苇席和着松脂,瞬间燃烧起来,不断延伸,三分之一经过处理的梧桐河陷入火海,从高处看去,宛如一条扭曲的火龙。
燃烧许久,火灭了。
早已准备好的众人将提来的井水,尽数泼到燃烧过后的冰面,只听数道细微的声音,原本结束的厚冰裂出无数条纹路,用铲子轻轻一戳,就能戳出一片碎冰。
成了。
在一片欢呼声下,顾筠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将目光从河面移开,稍稍一抬,猝不及防,对进立在梧桐河旁,不知什么时候,朝他看来的朝恹。
朝恹缓缓地笑了,通过口型,顾筠看到他在说:宝贝。
深井冰。
顾筠扭过了头,耳根瘙痒,不过片刻,微微泛红。
第106章
西北风浩浩荡荡越过黑压压的山脉,吹拂到顾筠身上,寒冷,干燥。
不同寻常地瘙痒散去,他的耳朵恢复正常。
有些冷了,他沉默地将大氅披上,系好衣带,正过头去。对方同身旁的东宫属官说话去了,大抵是要嘱咐对方注意事项。
顾筠先行回去了,走过京城南城门,进入外城,街道上的雪已经扫去大半,露出深褐色地面。熙熙攘攘的人 ,为了生计,穿梭朝食腾出的热气之中。
顾筠从钱袋里拿出银子,挑了个干净摊子,买了几个糖饼子,他两个,诌二和周玮三个。
在他记忆里面,糖饼子是很好吃的。
现下一口咬下去——又甜又腻,面皮也不够蓬松。顾筠拧起眉头,不过一会,又松开了。
东宫伙食到位,给他养得嘴挑了,就像在家一样,但凡饿上许久,这又是人间美味了。
不过他并不想再次体验了,他捏着油纸,埋下脑袋,啃啃啃。
两腮晒得鼓鼓囊囊,随意嚼嚼,他就胡乱吞下,违背他妈耳提面命的吃饭要求,反正他妈也监督不到他。
这个想法方起,他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臂,缓不过神,眼前一花,整个人腾起,随后落到一个带着冰凉雾水的怀抱,屁股咯到一个略带柔软的窄物。
他被掳上了马,一匹高大威猛的黑马。
他猛地往上一看,看到把自己掳上马的人戴着一张朴实无华的木质全脸面具。
他仔细观察对方。
此人露出一双眼睛,黑漆漆,黑洞似的,再往下看,喉结突出,勒住缰绳的右手,同按住他腰的右手一般,手上有茧。
视线微微上移,落至对方右手中指第一关节左侧,这里有着光滑突起的茧子。
据他所知,毛笔用久了,此处就会有茧。
“贼子,胆敢!”
周玮丟了糖饼子,将刀拔出,就要冲上前。诌二一手拉住了他,一手接住了他丟下的糖饼子,淡定道:“看清楚人。”
周玮稍稍定心,再度看向骑马之人,这次他注意到对方腰间坠着一枚阳雕鹰眼的墨玉。他认出了人,彻底定心,肩颈放松,收起手中的刀,从诌二手中拿过油饼子,接着吃早食。
顾筠余光扫到这幕,心中猜测终于被锤实,他面无表情道:“郎君,好玩吗?”
对方终于开口,一把熟悉的嗓音:“我去刑部,带你一程。”
顾筠道:“所以这是你不打招呼就把我提上马背的最终缘由?”顾筠注意到几个眼熟的东宫之人骑着马从后面追了过来。
朝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光垂了下来,道:“我也没有吃朝食。”
“刑部不是有早饭?”
“不好吃。”
“那……看路!前面有人!”顾筠侧坐在马背上,看着黑马撂着蹄子,踢踢踏踏地往前冲。前方不远处,有着两个慢吞吞挪动的行人,按照这个速度,黑马会把行人撞出去。
朝恹嗯了声。
顾筠道:“我的给您!”
朝恹直视前方,一勒缰绳,黑马放慢脚步。行人走开了,黑马走过那地。顾筠松了口气,恨恨看他,这人故意的。
朝恹夹紧马腹,促使黑马加快速度。
不久,到了皇城前面一条安静的小巷。朝恹就送到这里,他勒停了马,翻身下马,朝坐在马背上的顾筠伸出双手,声音还带着笑,道:“作为回报,我抱你下来。”
顾筠对上他一张死木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