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立刻跟了上去,应是。
朝恹又说:“整理一份资助贫寒学子的单子给我。”
赵禾说好。
朝恹道:“忙你的去吧。”他随手罩了一件鹤氅,出了寝宫。
外边正冷,老树光秃,四周铺雪。
他走了两步,慢慢地,脚步微乱,显出几分醉意与头疼。
李澜等人就在外面守着,见状,忙来搀扶。朝恹问道:“华佥事呢?”
朝恹口中的华佥事正是皇帝派来保护他的护卫头领,都督佥事华雀。
李澜回答:“刘提督正拉着他叙旧。”
华雀都不知道刘提督拉着他叙什么旧,他以前就没见过刘提督。
他面无表情看着刘提督,刘提督道:“我是万岁爷派来东宫监督太子的内侍,你是万岁爷派来保护太子,咱们都是一伙的啊。互通有无,差事才好办,华佥事,你说是这个理不?”
华雀心道:难怪陛下派你来监视太子一举一动,我看太子登基,第一个砍的就是你。
刘提督不知华佥事心里在想什么,继续叨叨。华雀烦不胜烦,正想理由离去,李澜来了,说是殿下要去刑部办公务,烦请华佥事护送。
刘提督插嘴道:“殿下酒醒了?”
李澜扫他一眼,道:“殿下要做的事情还要很多。”
“别叫殿下等久了。”华雀道,他迫不及待和李澜走了。
刘提督目送他们远去,站在原地,捏了捏拂尘,往春和殿偏殿去了。
朝恹带着人,慢腾腾来了刑部。
刑部官员见他状态不对,纷纷问安,朝恹只道无恙,直去办公处。
到了地方,打发去了里面的人,他恢复正常,从抽屉里面拿出几份密封起来的卷宗,拆开了,提笔将卷宗结果总结起来,纸张叠起,揣进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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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东苑。
皇帝坐在放置了软垫的殿前踏道之上,表情阴郁。黄大监等人跪在他的左右两侧,都低着头。
皇帝坐了片刻,幽幽开口:“所以这是朕的报应?”
黄大监大惊失色,道:“万岁爷为何如此说?”他这样反问,心里却很清楚皇帝为何说这话。
皇帝这是看到八皇子朝耀残害手足,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为了登上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心中惊惧,认为自己现在遭到天罚了。
人到了晚年,总会信些有的无的。
更何况这位皇帝比之前的皇帝更加重视后代和亲情。
黄大监道:“万岁爷九五至尊,真龙天子,您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有些人认不清当前时局,故而胡搅蛮缠,说您错了。”
皇帝叹了口气。
黄大监道:“万岁爷,您身子弱,别在外面坐着了,小心着寒。”黄大监说着,膝行到皇帝跟前,递上暖炉。
皇帝接过暖炉,暖了暖手,终于起身,朝殿内走去,道:“这事我得想想怎么处理,过重过轻都不行。”
黄大监跟着起身,想要跟上皇帝,膝盖却是一疼,踉跄着摔了下去。大冬天的,这样跪着,真的受不了。皇帝笑道:“你老了。”
黄大监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自己徒弟的搀扶下,爬了起来,笑道:“奴婢再老也是要陪着陛下的。”
……
顾筠把种子清点了出来。
他向朝恹要的是抗寒粮食种子和番薯、土豆。
朝恹的人给他带回来的种子是铁杆麦、守军麦、雪里立、靼麦,番薯与土豆皆没有。
包袱附带的纸上,说明了原因。
——时间太短了,这两种未曾见过的东西,不知去哪里找,正在搜寻,后续如果找到,会第一时间送来。
顾筠对此并不强求,他看向纸张后半页,上面写明了送来的麦种的特征,以及栽种地区和办法。
顾筠把上面的文字誊抄了下来,预备着改良麦种使用。对于如何改良麦种,他的思绪远不如制造火器来得清晰,毕竟前者没有做过,而后者做过,且做成功了。
不过他不慌,虽然前者没有做过,但他读过相关书籍,还给姥爷打过下手,参与过其他种子的改良。
如果姥爷穿越过来就好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呸呸呸,想什么,姥爷一把年纪,穿越过来,折腾死他吗?太孝了。
顾筠托着下巴,蹲在炭盆前面,捏着包袱附带的纸条,往火里递。
明亮火舌方才卷上纸张,顾筠便听说朝恹起身了,去办公务了,他心念一动,刚想询问对方喝没喝醒酒汤,刘提督不请自来了。
他是个内侍,故而能够前来太子后院,更何况对方有着皇帝的撑腰,整个东宫就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顾筠知道刘提督,毕竟张掌设、赵禾等人时不时就会提到刘提督,在他们嘴里,刘提督就是一根搅屎棍。顾筠想不记得刘提督都不行。
顾筠把正在燃烧的纸条往炭盆里面刨了刨,命人把种子收好,带着人来到大厅。
刘提督就在此处。
顾筠请刘提督坐,客客气气询问对方来此做什么?
刘提督道:“娘娘可听说了殿下已经离开东宫,前去忙事了?”
顾筠不解道:“听说了,怎么了?”
刘提督道:“娘娘怎么不劝着殿下?殿下身体如今还不适,万一熬坏了身体怎么办?”
顾筠懂了,这是来说他的。
刘提督道:“娘娘别怪我多嘴,实在是担忧殿下。”
顾筠道:“哦。”
刘提督:“?”你就回这话?他直勾勾看着顾筠。
顾筠挤出几颗眼泪来,道:“殿下连火气都不愿让我给他消,一心想着国事,怎么会听我的劝?刘提督,你是陛下的人,你可曾劝过殿下?你劝殿下,他肯定听,毕竟你的意思就代表着陛下的意思。”
刘提督大惊失色,道:“娘娘慎言,我的意思怎么会是万岁爷的意思?”
顾筠道:“你是陛下派来东宫的人,一言一行,难道不是皆代表着陛下?”
刘提督脸都白了。
第114章
刘提督一时语塞,不知回答什么,狼狈不堪地走了。
顾筠真的误会他了,他可不是来说教他的,他来此是想同他交好,捞点有用的消息。不过依旧,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筠环抱双臂,看着他的背影。
顾筠以为这样,刘提督就不会再来骚扰,然而时间到了徬晚,刘提督又来了,这次带了一些珍贵的礼品。
他希望顾筠体谅他的不易,和他一起把刚才的事埋在肚子里面,毕竟这事传出去,很有可能叫他掉脑袋。
不过正巧,撞上下值回来的朝恹。
朝恹朝服还没换下,于原地站定,将他打量一番,道:“这是做什么?”他虽然是问着刘提督,他的目光却看向了顾筠。
刘提督行礼,目光随之投向顾筠。
顾筠笑道:“我们之间起了一点小纠纷,不过很快就解决了,但刘提督总是过意不去,非要赔礼。”
朝恹神情一凌,对顾筠道:“休要糊弄我。”说罢,示意顾筠下去。
顾筠将他看了看,收敛笑意,低头应是。
朝恹转头对刘提督道,“礼拿回去,刘提督,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若叫其他人知道了,还要以为我的人狂妄至极,勒索阿爹的人。”
刘提督心道:这是不帮他了。刘提督恨得肚子里面直痒,表面还要维持着微笑,道:“殿下说得极是。”
朝恹道:“回去吧。”
刘提督带着礼品,怀揣着满腔怒火,回去了。
顾筠瞧着他走出偏殿,方才回到朝恹身边,仰头看着朝恹,斟酌片刻,将刘提督的事,告知朝恹。
朝恹道:“不碍事的,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果刘提督因此心怀感激之情,反而不美。”
顾筠之前说完那话,朝恹便猜到了刘提督送礼原因——刘提督这是在顾筠面前出了严重的错误。
顾筠不解看他。
朝恹点了点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