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艾凑到顾筠身边,道:“这些菜肴都是金玉酒楼送来的。其他大人带了好酒来,咱们大人就从金玉酒楼订了席面到家。”
许景舟看到了顾筠,冲顾筠打招呼:“回来了,过来吃饭!”
其他武将顺势看来,看了一眼,眼睛就亮了,有人同许景舟道:“你弟弟长得真带劲,跟个小娘子一样。”
许景舟踹了那人一脚,笑着骂道:“王千户,你才是小娘子,我弟货真价实的男人。”
王千户被踹了也不恼,道:“小弟可曾婚配了啊?”
顾筠不答。
许景舟道:“我弟害羞,问这些做什么?这样多的吃食都堵不住你的嘴。”他转头对顾筠道,“快些过来。”
顾筠笑道:“我不喝酒,就不来扫兴了,你们慢慢吃。”
“那行。”许景舟皱着眉头想了想,让马姐给顾筠弄几道好菜。顾筠带着人走了。
许景舟接着同他们喝酒。喝到半途,大家笑道:“看不出来你是个护弟魔,难怪你家亲戚管不住你弟,谁敢管啊。”
许景舟嗤了一声,看向王千户,再看向其他人,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人男女不忌,但别打他主意,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行行行,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
王千户转动酒杯,没有说话。
……
顾筠把请来的妇人安排到了马姐那里居住,因着马姐居住地方变窄,他又拿了钱补贴了马姐。
马姐自然没有不情愿的,她带着妇人去弄饭了。
顾筠坐在书房桌前,给朝恹写信,写了会觉得太热,扭头一看,原是诌二两人抬了一个大火炉进来。
两人蹲在炉前,拿着扇子扇火,生怕把他冷着了。
顾筠:“……”
顾筠把这两个碍手碍脚的人,连同那个火炉一起丢出门。
诌二和周玮面面相觑片刻,抬着大火炉回了厨房,把里面的火炭夹出,放到马姐煮饭的灶下,事情做了一会,两人和大火炉又被马姐丟出门,还丟火炭!菜要糊了!
顾筠听到动静,探出头看了一眼,轻轻笑了。
他在信中把这事写了上去,写罢,顿了好一会,方在最末尾写出“好想你”三个字。
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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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寒潮未退,天气干燥,不时晴朗几天,又阴沉下来,吹大风,飘飞雪。
四下一片惨淡,唯有驻足仔细观察,才能从中寻到生机。幸好新春的气氛尚未完全褪去,人们还能从中感知到些喜庆。
然而,顾筠寄出信的第二天,京城这头忽而起了风霾,昏昏黄黄,遮天蔽日,形成数年未见的“昼晦”。
往年京城也有风霾 ,但势头很弱。
满京惶惶,不多时就起了各种流言。
第二日早朝,政事未理,言臣一个接一个站了出来,左一句“此殆小人蒙蔽圣明之应也” ,右一句“政令不行,忠良见弃,奸佞满朝,是以致此妖氛”,说来说去,都是朝政昏乱,皇帝蔽聪塞明。
皇帝听着言臣群体的见解,双手捏着雕龙扶手,面色阴沉:“放肆!”
“陛下居九重之内,得无左右壅蔽之情乎?”
“阴浊干阳,下慢上蔽之象。”
……
言官群体接龙似的,快速说道,其他文官附议。皇帝的面色越发难看,仿佛要滴出水一样,他怒道:“难道要朕下罪己诏?!”
一众大臣尽数跪了下来。
皇帝甩手就走。而后,黄大监出来了,对三位丞相和太子道:“陛下有请。”
几人应声,遂去见了皇帝。其余几位皇子立在散朝的朝堂之上,互相对视了一眼,私下商议此事去了。
太子和三位丞相很快到了奉天门门门庑房间,皇帝卧在座椅上头,含着养心丸,正在大口大口喘气,见到他们来,也没说话。
几人在堂下立着,立了好一会,皇帝方才开口,道:“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几人把头垂了下去。
皇帝道:“胡丞相!”
胡丞相温声道:“陛下,臣向来是站在陛下这边,陛下正是天命所归。”
皇帝道:“孟丞相。”
孟丞相由朝恹扶着,他抬眼看向皇帝,语气坚定,道:“天象示警,伏愿陛下远佞人、亲贤臣、开言路、察民隐!”
皇帝冷冷地盯着他。
皇帝道:“太子!”
朝恹垂着眼帘,道:“儿臣以为,宋相公所言极是。”胡丞相用余光扫向朝恹。
“朝子钰。”皇帝一字一顿,“你今日似乎与从前不同。”
朝恹松开孟丞相,跪了下去,沉重且恭敬道:“父皇,儿臣自是一心向着您的,可是,儿臣也不能弃天下人不顾。忠孝难两全,父皇,还请您原谅儿臣这次。”
皇帝双目赤红,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宋丞相“扑腾”一下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臣实愚钝,向来只会按着规矩做事,对这些……实在不懂。”
皇帝道:“谁问你了?!”
宋丞相哑然,将头埋下,低得几乎要埋到地面。
好半响,皇帝终于喘过气来,他怒骂道:“滚!都给我滚!”
几人退下。皇帝扶着额头,凄凉地自言自语:“孤家寡人,果然是孤家寡人!”
黄大监默默地端上一盏热汤,轻轻唤道:“万岁爷。”
皇帝推开了热汤,神情从凄凉转为狠辣,腮帮子绷紧,几乎从牙齿之间磨出几个字来。“好,好,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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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宫墙极深,地面积着薄薄的一滩雪水。
朝恹扶着孟丞相,走向中书省,胡丞相双手抄在袖中,落后他们一步,宋丞相则像个透明人一样,坠于尾部,混在送他们离开皇宫的内侍堆里。
不久之后,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门,到了地方。
内侍离开,朝恹扶着孟丞相踏入中书省,往对方的公房去。尚未走上两步,被人喊住,回头看去,正是胡丞相。
湿漉漉的黑色靴底踩过平整砖石,胡丞相走到朝恹面前,屏退周围办事官吏,轻声说道:“殿下,您今日实在不该赞同孟相公的主意。”
孟丞相顿住脚步,褶皱极深的眼皮,抬起几分。
朝恹笑道:“胡相公,我与孟丞相站到一起,并无半点私心,既是为公,便顾不得太多了。”
胡丞相笑着摇头,道:“我是为您好。”
朝恹行礼,道:“我知道的,正是如此,更要表明我此刻所思所想。”
胡丞相深深看他,道:“还是太年轻啊。”
孟丞相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胡相公,便无须您来操心太子如何了,我还在这儿。”
胡丞相挑眉,压着嗓音,道:“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一尊菩萨。”他拱了拱手,“政务繁多,走了!”说罢,扬长而去,回了自己的公房。
透明人宋丞相见状,用上同样借口,忙也回了自己的公房。
孟丞相看着他俩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您确实不该赞同我的话。根不固,一切行动不过虚妄,且会招致无穷后患。”
朝恹道:“那也不能叫您孤立无助。”
孟丞相笑道:“一把老骨头,死了活了,又有什么区别?”
朝恹道:“相公何出此言?相公国之栋梁,大宣上下皆离不开相公。”
孟丞相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我想借着这次机会,修剪树上残枝败叶,此后,您就不要再掺和了,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朝恹道:“可……相公您呢?您这样做……”
孟丞相道:“我不是说了吗?一把老骨头。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儿孙?且让他们闯吧,也不能护着一辈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我无愧于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