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里看了几息,便为不打扰孟丞相休息,同孟旐往正厅走去,跟在后边的刘提督还探头探脑朝里看着。
孟纪轻咳一声,按住刘提督的肩膀,道:“刘提督,门帘子撩起来时间太长,热气会跑光。”
刘提督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就是贫困人家出生的孩子,倘若冬天来了,不将门帘子压严实,那屋里可要冷得像个冰窖。孟纪一说起这事,他心中便有一些不悦,仿佛被人当众揭开了伤疤。
他斜孟纪一眼,冷哼一声,道:“侍郎大人到底不如孟少卿。”说罢,收回目光,背着双手,前往正厅。
你这个阉人。孟纪冷冷地想,身上一股尿骚味儿,还真把自己当个厉害角色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孟纪如此想着,猛然放下门帘。
前往正厅的路上,朝恹与孟旐走在前方。孟旐压低声音,道:“殿下,所以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
他指的是修建登仙楼的事情。在今日之前,他是同其他人一般,认为朝恹接下监督职责,是为了阻拦登仙楼的修建。
朝恹轻轻颔首。
孟旐皱起眉头,想到孟丞相的话,眉头又舒展开来,道:“殿下可否告知什么原因?”
朝恹道:“三郎,你见到今日的孟丞相就该明白我的心思。”
孟旐听过太子之前那番有关实事的话后,便不相信太子的回答了,他与他爹的关系,殿下与陛下的关系,完全不同。一个明智的人怎会孝顺到不辨是非的地步?
刘提督落在后面,瞧见孟旐和朝恹窃窃私语,想要凑近去听,却被赶来的孟纪叫住了。
孟丞纪问他最近如何,刘提督有些不耐烦,他给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神。
两个小太监会意,就要上前。
一直默不作声跟随左右的宁付抬手,一手一个,把两人夹鸡崽子似的,夹在手臂下方,道:“没人告诉你们不要在丞相府不要乱走?大人病倒,府内从上到下,戒备森严,”
宁付这番话说得很是认真,似乎真为他们在考虑。
刘提督闻听此话,气极反笑,连道三声好、好、好!又要两个小太监向着宁付道谢。他阴森森开口:“宁千户如此好心,尔等怎敢不表谢意?”
两个小太监哆嗦了一下。
宁付蒲扇似的大手上下挥着,道:“哪里有得着这样客气,我就是看不得惨剧。”
刘提督道:“宁千户,我看你是真不知我是谁!我乃万岁爷钦点的提督东宫内侍!论起品级,比你还要高!”
宁付讥讽地动了动嘴角,他自以为动作做得隐蔽,却不料刘提督是个练就一副好眼力的人,立刻就捕捉到了这点。
前方,孟旐思虑几息,正要说话,朝恹说道:“胡相公这次过分了。”
孟旐垂眼遮掩目中阴郁:“胡相公不过借题发挥,但他做得这样绝,实在令我愤怒,晚间得知消息,我是一口饭也没吃下。”
朝恹道:“三郎千万冷静,正是多事之秋。胡相公对孟相公说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至少要等到孟相公醒来,弄明白缘由。”
孟旐道:“殿下,我心里有数。”正在此刻,后面一阵骚乱。
两人回头,只见刘提督一掌甩在宁付脸上,不等大家反应,宁付怒骂一声,一拳砸了过去,瞄得很准,一拳砸到对方鼻梁上面。
习武之人的力气有多大,可想而知,刘提督的鼻梁当场被打断,鲜血如柱,喷涌而出,刹那之间,在地面晕开一幅扭曲的红色图画。
刘提督发出惨叫,他捂住鼻子,大怒着对两个小太监道:“看什么!废物!咱家的打难道白挨了!”
两个小太监不敢不听他的话,叫着嚷着,朝着宁付,冲了上去。他们也会些拳脚功夫,宁付闪身,两个小太监由于惯性,刹不住脚,直直往前冲去。
燕王等人先朝恹一步来到这里,坐在正厅各怀鬼胎地聊着事情,听到外头的动静,纷纷走了出来。
两个小太监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撞到了从正厅出来的为首两人。
不巧,这两人一位是朝恹的四伯父,那位嗓音尖利,跟太监没有区别的燕王,另外一位是朝恹的六哥,六皇子殿下。
前者即便是新来的官员,见上一面也会将其记得牢牢,这是一个长得白生生,下巴贴着假胡子,面上挂着虚假笑容的中年男人。
至于后者,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朝恹这位六哥“朝颂”,阴郁自卑,心狠手辣。平时与燕王走得很久,大约是因为两人都是残缺之人。
——燕王那处坏死,而他有个兔子一样的嘴唇。
皇帝第一眼见到他,险些把他踢出龙子队伍。
传闻是他娘丽嫔误食了什么东西,又有传闻是丽嫔德行有亏,报应在儿子身上了,众说纷纭,不知真假。
燕王与朝颂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不过一个阴刀,一个明刀。
明刀正是朝颂,他被小太监撞得往后退上几步,经人扶住,三步并两步走到稳住身形,吓得脸色惨白,扑通跪下的小太监面前,一脚将其踹飞,怒骂:
“狗奴才,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那小太监滚着将刚入孟府,想去探望孟丞相,却被此处热闹吸引的朝耀绊倒。
朝耀是朝恹的八哥。
朝恹这位八哥就不一样,他妄图集齐龙子之长,可能是集过头了,现在脑子不太好使,成了一个想一出是一出,易燃易炸的存在。
他本来就与老六不对付,意识到自己是被谁弄得这副模样,当即骂起朝颂,说他是兔儿爷。
朝颂被戳到了肺管子,气红了眼,扑上去与他扭动在一起。双方带着的人,以及拥护他们的官员,立刻扑上前拉架,没有成功,反而被卷了进去。
刘提督与宁付已经吓傻了,孟旐两兄弟一边骂着他们,一边命人拉开打架的两位皇子。
这反而激怒了两位皇子,一方认为孟家偏帮,看不起他,一方认为孟家多管闲事,吃多了撑到了,孟家两兄弟不仅没有劝架成功,反而被牵扯进去。
在场还有朝恹的一个四哥,两个弟弟,他们就正常多了,不吭声地站在一边观战。
孟家如日中天,没有投靠任何一方势力,故而各方势力都想拉拢他们,这次能来的都来了。
燕王命人拿下冲撞他的人,站住了脚,黑着张脸,看了一会,对朝恹道:“你这太子,就在这里看着?”
朝恹无奈说道:“四伯父,他们从来不听我的,你是长辈,还请您出面劝架才是。”
燕王闻言,笑了,道:“我怎么能够大过你这个太子?孟少卿和张寺卿为了同你谈事情,连我的约都不肯赴。”
朝恹不再多言,招呼其余三个兄弟,赶紧同他拉架,否则传出去不好听。
三个兄弟不情不愿拉架,但双方杀红眼了,不管青红皂白,连他们这些劝架的人也打。
好端端地挨打,加上平日积累的仇怨,劝架的人也冒火了,挽起袖子,加入其中,更有甚者脱了靴子往人脸上甩。
战局没有止住,反而更加混乱。
燕王假模假样派出自己护卫前去拉架,自己则站得远远的,眯起眼睛,看着朝恹狼狈不堪地一面拉架,一面躲避攻击,犹觉解气。
正在此刻,人群朝着他这边涌来,也不知道是谁踹了他的膝弯一脚,燕王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不等他站起,有人踩着他的手背!
“来人!”燕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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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不好了,不好了!”黄大监从殿外跑了进来。
皇帝在王美人的服侍下,正要休息,打算明天下午前往慈宁寺,吃斋念佛,听得此话,烦躁地看了过来。
“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就把你舌头割了!”
黄大监大喘了口气,递上方收到的密函。“太子、燕王,及诸位皇子殿下,在孟府打起来了。”
皇帝打开密函一看,面沉如水,他将密函狠拍到桌面上头,怒道:
“传旨下去!明日早晚朝会一个不少!只要人没死,爬都要爬来给我上朝!谁敢不来,我就要他的脑袋!一个二个,能干了!朕还在位,他们在外就敢这样闹,哪天我病倒了,他们是不是要起兵造反!朝廷和皇家的颜面都要他们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