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宫。
张掌设和赵禾立在春和殿偏殿外头,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进入殿中。
顾筠换了一个地方坐着,此刻他脱了鞋袜,盘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头,撑着下巴,等着朝恹回来。
他算是想明白了。
他要想解救许景舟,必得向朝恹坦白。
即便许景舟不曾说漏嘴,对方得知的线索,也足够叫对方分析出来好些东西。
在此基础之上,他想要编造一个使对方信服的回答,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与此同时,如果他编造的回答被其揭穿,那他将会迎来不可收拾的局面,毕竟对方已经提前警告了他。
所以,他只能向对方坦白。
不过他可以选择向对方坦白多少,是坦白百分之二十,还是百分之十。总之,越少越好,不能叫对方猜出他和许景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否则指定被定义为精怪。
顾筠想及此处,忍不住嘲讽似的轻嗤一声,他现在这种决定就是在赌对方对他有着感情,不会骗他。
如果骗他,那他和许景舟就会遭难了。
张掌设和赵禾此刻已经进来了,他们观察了顾筠一会,道:“顾小娘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的面色瞧起来不好。”
顾筠回神,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了,我想一个人呆会。”
两人道:“顾小娘子,你别伤心,殿下并非有意训斥你,据我们观察,殿下十分爱你……”
他们不知内情,竟是以为他在为太子训斥他的事情,伤心。
顾筠正要解释自己并不伤心,他真的只是需要自己呆上一会,享受安静,听得殿外传来宫女们的声音。
“殿下。”
朝恹回来了。
顾筠一个翻身,下了软榻,由于盘坐了好一会,他的腿有些麻了,差点摔倒在地,好在张掌设和赵禾及时扶住了他。
他缓了缓劲儿,这才接着往外走去。
未及门口,朝恹便进来了。
顾筠发现对方衣服起了不少褶皱,头发有些凌乱,手上更是有一道微微发红的擦伤。顾筠愣在原地,道:“殿下,您这是去……?”
朝恹寻了个位置坐下来,道:“我去打架了。”
顾筠:“?”
朝恹说罢,命赵禾去找太医来,又让张掌设退下,带上房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问顾筠,“要不要同我坦白?”
顾筠看了看他,道:“我想好了,我同你坦白。”顾筠正要斟酌着开口,被朝恹压了下来,“等我看完伤再说。打架摔着头了,以前的记忆不曾恢复就罢了,可别因此,再丢些许天的记忆。
顾筠其实还没彻底相信对方没有恢复记忆,此刻闻言,缓缓看向了他,心道:对方说的是真的?真的没有恢复记忆?
不对,没有恢复记忆,怎么敢叫太医来看?叫太医来看,没有恢复记忆这事不就露馅了?
朝恹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这位太医是位庸医,我并不用他看,我是要他立在此处当个挡箭牌,双方共赢。等会我要偷偷出宫去看大夫,你要一起去吗?”
顾筠心想:王八蛋不去,随后一口应下。他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没有恢复记忆。顾筠打算等他看完了伤,借着不放心大夫医术,拉着他随机选个大夫,再行看看。
这样,对方总不能糊弄自己。
.
第71章
夜间,星子满天。
狭长巷子里头,冷风灌入,呜咽之音不断,一辆苍蓝马车停在巷前。
顾筠从马车上头下来,四下张望,漆黑一片。火光骤然于身后亮起,朝恹提着灯笼从马车上头下来了,他将灯笼交于随从,朝巷子里头走去。
顾筠连忙跟了上去,自认为贴心地扶住对方。两人并行,到了一处人家前头。
顾筠仰头,借着融融灯火,瞧见了这户人家的门匾,上书“妙手回春”。
轻叩院门,一个瘦弱女子迎了出来,将他们邀了进去。
里头面积不大,临近院墙的地方放着几捆干燥的草本植物药材,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大夫就在正房,这是一个中年人,留着一撮小胡子,他坐在堂前泡脚,手里拿着一本医书,轻轻翻看。
瞧见人来,问及原因,放下医书,擦干双脚,命女子把水拿出去倒了,趿上布鞋,来到朝恹面前,先与他把脉,随后检查他的脑袋。
顾筠立在一旁,看着大夫。等到大夫检查完毕,道:“大夫,他没有事吧?”
大夫道:“没有,不过磕到了,侧边起了一个包,弄些药油擦拭几日,这包就能消下。”他一面说着,一面命朝恹把衣服脱了,要瞧对方身上的伤口。
顾筠看向朝恹,见到对方点头,跑到门口,利落地关上房门。
大夫听到响声,受了惊吓,警惕地看他,道:“你要做什么?”
顾筠轻声问道:“大夫,你看他会不会因此丧失最近记忆?”
大夫皱眉,道:“这怎么会呢?他当前状态好着呢。皮外伤罢了,何必大惊小怪?”
顾筠道:“那他以前的记忆还能恢复吗?之前有大夫确诊他丧失了以前的记忆,因为脑袋里面有着瘀血。”
大夫闻言,有些诧异,道:“竟有此事!”他转头仔细查看朝恹脑袋,又详细问起朝恹当前状态,最后得出结论,“瘀血这个东西,我并不能确定它什么时候才会在脑中消去,或许一辈子也消不了。不过只要人没有大碍就好,前尘往事,随他去罢!”
顾筠听懂了言下之意。
这便是说,朝恹没有恢复记忆。
他心头喜了起来,又很快因为谨慎,将情绪压了下去,静默无言地立在一旁,看着大夫给对方身上的伤口上药。
蜡烛淌泪,烧去一截。
顾筠接过大夫递来的药膏,记下对方所说的药膏使用办法,正要去拿朝恹的外衣,帮他穿好。听得朝恹对大夫说道:“劳烦你给我夫人拆了纱布,再开一剂去伤疤的药物。”
“你夫妻二人都受伤了?”大夫低声嘀咕,“做什么的啊,两个人都能受伤。”他嘀咕完,一口应下,示意顾筠寻个地方坐下,他这就去拿剪子,以便拆解纱布。
顾筠眉头一跳,维持着冷静,道:“我觉着伤口还有些痒,兴许是没好全,过些日子再说吧。”
大夫道:“这种情况,或许是纱布闷着伤口了,总之,拆开看看,如果没好,那就重新上药包扎一下。”
顾筠道:“不必。”
大夫顿住,看向朝恹。
朝恹系好腰带,整理衣襟,道:“也不是第一次瞧大夫了,何故如此?上次你受伤就是头一次给你看病那个大夫处理的。大夫眼中没有男女之分。再则,我还在你身边。”
至此,顾筠算是明白,为何自己之前受伤,伤口进行了处理,却没有暴露身份,原来给他处理伤口的大夫是之前给他看病的大夫。
顾筠清楚记得,对方一早给他看病时,就发现了他的性别。
或许是不想惹事,也或许是误会了什么,总之对方没有乱说,嘴巴严实像是抹了胶水。
顾筠就在学习对方这种好品质。
顾筠装出一副分外害羞的模样,道:“我醒着时,就是不行。我会自己处理,不假他人之手。”
朝恹目光轻淡,静静看他。
顾筠随即想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前些日子感冒了,对方给他请了太医来看,应该是太医来看。这位太医难道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就连这些民间大夫,都能发现的事情,太医发现不了?可是瞧着朝恹这些日子的反应,对方不像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那个太医就是朝恹口中所说的庸医,学艺不精,看不出来这些东西;一种,那个太医并没有给他把脉,只是摸了额头,确定发烧,开了退烧的药物。
顾筠稍稍定下心来,他望着对方的眼睛,坚持自己的想法,道:“我就要如此,我不觉得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