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能十指交握,王福等不及蹿了进门:“陛下,我们买来的药。”
手就在指边,当着人,萧亦没好意思扣住,要笑不笑看着王福:“您真是及时雨。”
王福低着头自是没读懂萧亦脸上的精彩,反观当事人中,被邀请的偏头笑开,也不知在笑什么。
笑着,萧亦便磨了下牙,瞥见屋内血迹,想起正事:“劳烦公公把药递给我。”
客气万分,奈何王福刚注意到自家主子牢牢抓着人,眉开眼笑,旁的一律忽视,利落上前递药:“萧大人请!”
笑意好似那开春媒婆的脸,堆得快要溢出来,挤得肥肉都要没了存在感。
萧亦吸了口气,将药膏收了下来,晃了下被拉住的手。
晃动频率不低,意思显而易见。
封听筠自是懂的,捏了下萧亦的手腕,及时放开人:“我不方便进去,需要什么喊我就可以。”
话声算是说进了萧亦心坎里,便不多加耽搁,转身进了白倚年卧房。
因着方才没关门,屈指敲了两下门框便踏入屋中,就见屋中人脱了衣服,背上密密麻麻,伤痕新旧交替,血痕与陈伤混杂,青红相接,最为过分的不是才打出来的,是一道从右肩贯穿到尾椎骨的刀伤。
看样子,有些年份了。
主人转过来的脸上,皮肤依旧是惨白,与背上那些伤痕形成浓重对比。
强烈的冲击力,惊得萧亦手中的药瓶险些脱手,白倚年脸上还挂着眼泪,仅是看到萧亦就匆忙拉上衣物,试图掩盖所有。
连忙抬手胡乱擦干眼泪,难免抽噎:“兄长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萧亦深深闭眼,良久吐出口浊气,“我替你上药。”
萧成珏为白倚年放弃一切,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右相就算再丧尽天良,也不该将人打成这样。
指骨倏然捏出声。
畜生也不过如此……
白倚年却是极其的乖巧懂事,反倒安慰起萧亦来:“兄长放心,我没事的,都是皮外伤,不疼。”
无形间竟成了年少者哄着年上者,强颜欢笑的模样,叫人如何也咽不下气来。
萧亦无法在人面前露出旁的情绪,徒给人增加麻杆,扯着嘴角嗯了声,走近撤下白倚年的衣服,轻声道:“先别动,我先替你处理伤口。”
话虽如此,握着药,又颇为无从下手。
满身伤痕,哪是个少年人应该承受的?
良久没有触碰,白倚年垂眼放轻声音:“我不疼,不上药也可以。”
轻声漫语,脱口时强行镇定,身体又是抖动的。
看得萧亦一口气上下不得,即将捏断手中的药匕时,王福一手端着盆热水,一手拎着壶烈酒进门:“萧大人!”
萧亦在喊声中点了下头,王福又从怀里摸出团棉花,生怕他不知道要怎么用:“以免半夜发热,您先用酒擦擦再上药。”
白倚年又软弱可欺着:“真的不疼。”
今日气温尚可,奈何屋内阴凉,看着人轻轻打颤,萧亦只能先用帕子给人擦拭,帕子才碰上,耳边便传来一道轻微的抽泣声。
饶是毫无关系的王福听了,都不忍心偏开头。
疼到极致的人却偏过头,眼眶红润中,也有难堪,不乏商量:“兄长,您出去让这位伯伯来吧。”
王福也点头:“是,您出去办事吧,这里有我!”
到此,萧亦再也忍不住捏拳,只想提剑将右相砍了。掐白的指尖卸下力气,将东西全部交由王福:“我们稍后回来。”
怒气不减出门,见到封听筠时好歹没迁怒,只是深呼吸:“去右相府。”
封听筠没意见。
两人刚并肩走出门,方才柔弱可欺的人便直起身体来,在王福小心的擦拭下眯眼提出意见:“您可以重一点。”
王福只当是宽慰,手上动作不禁又轻了两分。
在酒液流经伤口时,白倚年转过头来,眼中的兴奋一闪而过,刻意笑了下:“真的可以重一点。”
低语着:“我真的,不怕疼。”
王福怔愣一瞬,心底无端生出股恶意,又在白倚年讨好的笑容下放下芥蒂,动作依旧不算重。
冒着气泡的伤口之下,有人遗憾一叹气。
不同于他,通往右相府的巷子里,萧亦吸了口气,转而直视封听筠:“你那晚到底是从谁手底下救出的桑黎?”再一咬牙,“不许骗我。”
不能信任任何人,与他有联系的,不过这些人。
唯独白倚年这身伤来得没有理由。
右相不至于将人打成这样。
封听筠看着萧亦,确实没欺骗,但也没出言。萧亦只能换个问题:“你救桑黎时,他看清你了吗?”
这个问题封听筠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迟疑:“不清楚,那夜算不得亮。”
他更趋向于看清楚了,只是疯子根本不担心暴露,甚至用起死回生威胁杀了他没用。
萧亦解读得很到位:“不否定,那就是看到了。”
再问:“不能说吗?”
“你愿意相信吗?”封听筠不答反问,目光轻轻落在萧亦脸上。
萧亦没忍住:“您在说废话。”
向来都是封听筠说什么他信什么,以前不问,现在反而因为一个连环杀人犯问了。
就又垂眼,闷声:“分明是你不信我。”
临边秋风送爽,黄叶簌簌往下掉,也就一阵风的功夫,抢走了半数黄叶。
无端凄凉。
目睹树叶零落,还是没听到回答,无法控制偏开头,也不管封听筠径直往前走。
脚下树叶咔咔碎开,秋风寂寥。
不过一米距离,下一片落叶下来时,封听筠拉住人,脑中又现前世场面,再一抬眼,萧亦垂头丧气,大有失望,终究难忍:“是他。”
被拉着的人听清楚了,才转过头,出乎意料的,脸上没有失落和难过。
只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说,我就信。”眼底却飘起哀怨,“分明能直接说,非要我演出戏。”
眼前人神情尚在意料之中,封听筠却觉得无力偿还这份坦诚,心底倏地酸了一块,不乏自私地想要萧亦狭隘两分。
出口想要弥补,萧亦又好不无奈叹气:“封听筠,我都坚定不移选择你了,你就不能相信我一下?”
“到底谁是你心上人,都是编造出来哄人的?”换个人说,他确实不信,白倚年过分讨好型了,纯良得让人心疼。
种种疑云,放在这人身上都是合理的,讨好人是因为久别重逢,单纯是因为没人教诲引导,会武功,是被打后逼不得已。
饶是他,也不觉得有问题。
但,对人对事,“萧亦无条件选择封听筠。”
从穿越到这里,便是如此。
“所以,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信?”
再有准备,封听筠还是会屈服于萧亦这张张口就来的嘴:“因为上辈子你不信。”
不但不信,还被人反将一军。
“为什么?”萧亦皱眉,满眼怪异。
原因封听筠也不知,但可以保证:“没骗你。”
拦下桑黎不是因为要隐瞒,是因为上辈子无论谁说,萧亦都不信。
封听筠神情不似作假,反叫萧亦满心疑惑,脱口而出:“我疯了?还是最后我病傻了?”
抬头就问:“好歹你都愿意亲手给我喂药,就不能派两个人,以防我烧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