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来探路似的,压着雪像要站起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哪来那么厚的雪?”
音调偏轻,随口抱怨一句,没由头地,比方才那些人要好听得多。
从天而降的人抱怨完爬起,墨色头发只到耳侧,身上就一件杏白色的看不出材质,类似于萧亦说过的外衫。
雪地里探起半截身体来,没直接起,翻了个面才坐起来,比雪色略浓的裤子短上一截,露出的皮肤近雪色。
人仰头看了眼天,胡乱拍了下身上的雪,似乎是望见了朱红的墙壁,又似乎看见了什么熟悉的景物,猛地窜了起来,兜着雪的衣摆掀起场小雪。
他好似才看见旁观已久的封听筠,懵了一瞬,随即将自己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抬头不太确信又看了眼封听筠,几近胡搅蛮缠:“您一国之君,忍心见我冻死在这?”
封听筠定在原地,眼睫凝固在原处,人愣着,眼睑也未动一下。
对面人歪了下头:“封听筠,我穿的秋装。”
从回去,到回来,不记得过了那么久,怎么雪都能埋人了?
还算白的鞋踹开脚边的雪,被刮来的冷风冻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又问:“真要见我冻死在这啊?”
还没啧完,还在几米开外的人已经袭了过来,带来梅香和声音皆不安稳:“萧亦?”
萧亦嗯了声,缩了缩身体:“我当你真要冻死我。”
风下又瑟缩一下,目光掠过封听筠身上的衣物,薄得他牙痒:“您但凡穿件大氅呢?”
封听筠又低低喊了声,像要确定什么:“萧亦。”抬手碰了下人的侧脸,倏然一缩。
怎会冷得不切实际,空洞时常。
意识过来是幻觉,钝痛又切割着四肢百骸,断送起理智来。
萧亦不知,只是应声点头,低眼又看了看自己,尚搞不清为什么是身穿归来,冻僵的手指往前捞了一把,强行将封听筠的手拉到手中,触及不禁诧异:“你要连自己一起冻死了?”
比他的还要凉。
不管冰不冰,赫然将五指插了进去,指间使力:“再给你次机会,你上辈子活到了多少岁?”
对面人没说话,单手揽他入怀,似要抱到凭雪共白头,力度勒得要将他融入血肉,注入骨髓。
萧亦有些难受,归咎于封听筠抱得太紧,勉强动了动身体:“我真要冻死了。回屋你抱着我睡都行。”
什么账,回去再算。
且天寒地冻,他真怕给自己冻死了。
怎料身上人还是不动,若非还有放轻的呼吸落在脖颈,差点叫他担心,是不是晕过去了。
又动了动,觉得这般冻死太亏,索性挣脱封听筠的禁锢,在人愣神之际,迅速咬上唇。
没舍得咬出血,分来时却含了点水渍过来:“你真给我冻死在这,我投胎成狗都要缠上来咬死你。”
封听筠还是找不到实处,痛觉出现,虚妄仍未落实。
反应过来面前人说了什么,方才扯出个不真切的笑:“我不常出去。”
我找不见你。
“那你记得早点睡,我给你托梦。”字似乎会咬口,萧亦硬着头皮语气混乱,语气又是极为认真,“把我抱回来,好好养。”
“现在,别管其他,我真要冷死了。”饶是破坏氛围,萧亦还是想说,“是真的冷。”
又有些哀怨和匪夷所思,“你真舍得冷死我?”
说完,无论舍得舍不得,萧亦也不管其他,又不是不认路,拖着人往玉清宫走。
一路都是熟人,要不是熟人见鬼一般看他一身穿搭,多少能寒暄几句。
畅通无阻到殿中,首先奔向龙床,给自己抱来床被子裹着,缓过来才欲兴师问罪,先纯良笑了下:“封听筠。”
封听筠盯着他不放,恍若个哑巴。
萧亦耐心出奇地好,又喊:“封听筠。”
封听筠这才应了一声。
应了,萧亦没想维持那股重逢的劲,不想要片刻不离:“不是说,不插手我的事?”
嘴上说得比唱的好听。
实际他怎么回去的,面前人应该有发言权。
封听筠本就没几句话说,找不到理由,又沉默了下去。
萧亦默了默:“我家里水电都停了。”
“我做了一万种准备,穿成谁都能接受。”甚至想过,要是穿到其他朝代怎么办。
半道捡来的图案,半瓶子醋都达不到的水准。
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封听筠。
但,“我想见你长命百岁。”
哪怕给他塞狗身体里,只要在一个朝代,他都想来看看封听筠。
对着想看的人,饶是不可理喻也想说,“你给我送回去做什么?”
既然精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他换个刚死的身体,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还是你也颜控?”
撑着脸凑近,面容正好映在封听筠瞳孔中:“我长得也不比你差。”
“能接受吗?”
“还是短短……”摸不清时间,索性省略,“就只喜欢萧成珏身体里的萧亦,不喜欢萧亦本人?”
“没有。”仍旧分不清是不是想疯了,凭空幻想出个人来。
伸出手,想要碰碰人,萧亦却眨眼抛开被子袭来,耳边扑进几道呼吸,炸开声:“我想你了。”
抱得满怀,全然无法分清虚幻与现实时,屋外王福敲门:“陛下,新科状元探花还在御书房侯着……”
晾太久不合适。
听说有个奇装异服的人将陛下拽来寝宫了。
萧亦估摸着时间:“现在是两个月后?”
按出卷时间,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但是不是太冷了。
“三个月后,叛军那次死了太多人,人手不够,出卷慢。”封听筠贪念着索取萧亦身上的气息。
怎会这般真?
大抵是贪恋过头,萧亦往后躲了一下,寻思自己到底说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就在。”
门外王福还在请人:“陛下!您在吗?”
萧亦没忍住,虎口压着封听筠喉结处:“封听筠,你现在想在哪?”
声音没收敛,门外王福没听过这声音,愣了愣立在门口。
里面的到底是谁?
过分真切的语调,哪怕是幻想封听筠也放不开,认真看着面前的青年,原萧亦说过自己的长相,想象远不及现实好看。
忽地亲在人眼角:“我始终想象不出,怎样的眼睛才配得上你。”
看见方知,萧亦该是这般模样。
萧亦不吃谄媚:“屋外人叫您,您不去吗?”
“不去。”
萧亦这才满意,张口喊了声:“王福,他说他不去。”
王福踟蹰着有些为难。
不知道该不该听。
直到隔着门缝,瞥见将一陌生人圈在领地的帝王,对上微微抬起的目光,瞬间就明白过来意思。
不去。
合上门疾步往外走,差点滑在地上前,又想起来问:“哪来的人?”
从天而降的萧亦瞥了眼天色,乌云盖着,分不出时间。
磨蹭着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应该是酉时。”
萧亦似乎有些遗憾:“才六七点。”